生前怕水,归葬路中不要过河;儿子还年幼,希望丈夫能将他好好养大;因为信佛,不与丈夫合葬……隋唐共326年,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么振华从纷繁的史料中梳理出236条上至皇帝后妃、官员之妻,下至官妓、平民女子的临终遗言,将一个时代的女性临终答案忠实记录在新作《离形去智,无累乎物:遗言中的隋唐女性世界》中。
2021年9月,书稿正式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这项工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隋唐史研究的缺角。”同为女性的么振华近日接受采访介绍说,古人临终前在想什么问题,关心什么事,现代人从中能否有所启发,从中汲取经验教训,发掘其中的思想智慧。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牵挂与不舍,对生死的感悟和思考,既有时代特色,也具有共通之处。
弥补隋唐史研究的缺角
专注隋唐五代史研究的么振华关注过唐代的自然灾害及其社会应对、碑志文书上的法律案例,她发现日本学者从敦煌文书中对唐代人的遗言有所关注,国内学者也有多人关注墓志研究。相比有套路化溢美写作之嫌的墓志,逝者本身个性化表达的遗言却少有人研究,且研究对象多聚焦于男性,对女性临终遗言关注很少。
2015年12月,在北京举办的第二十二届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年会上,么振华作了《遗言所见唐人临终关怀述论》的主题报告。在此之前,她便开始关注这一领域,从浩瀚的史料中寻找蛛丝马迹,陆续走访了唐代墓志出土较多的西安、洛阳的几大博物馆。
么振华从十分分散的史料中收集到700余例隋唐人遗言,将其中236例女性遗言分离出来。出于现实因素和个人兴趣,她选择从数量较少的女性遗言入手讨论,“隋唐女性地位在中国古代社会中相对较高,具有较为鲜明的时代特征。”在她看来,这部分史料具有很强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2019年至2020年,么振华着手开始写作。将收集到的这些遗言,是按年龄、阶层,还是宗教信仰来分类,么振华发现都会有交叉,最终选定用地域以区分:唐都长安、东都洛阳、唐代两京以外地区三个部分。在书的上编中对于每位女性的遗言,均列出其卒地与死亡时间作为坐标,对其进行准确定位,力图呈现一个立体的唐代女性遗言世界。并进一步分析各个区域女性遗言的相关特点,探讨死者的身份及家庭背景、宗教信仰、婚姻状况等因素对遗言内容的影响。
下编则在全面梳理唐代女性遗言的基础上,分类考察遗言中所展现的不同身份隋唐女性临终关怀的诸多内容。透过遗言考察命妇与非命妇、僧道俗人、老幼、已婚与未婚等诸多群体女性在临终前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所乐所痛,并关注这些遗言实现与否,即逝者的后代或亲朋对其遗言或遗嘱的态度。
临终之前的关注与表达
么振华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遗言是对亲朋真实意思的表达与真实情感的流露,纵使有所隐晦,一般不会作假虚美,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表达逝者的生死观。
么振华收集的遗言中,出现了唐太宗的长孙皇后、才人徐惠,唐高宗的王皇后、萧淑妃,还有武则天等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但更吸引人的还有那些妾室、比丘尼、待嫁女子等较少在正史中出现的普通女性。
相较于关心社稷、家族长远发展的男性,普通女性临终前更关注家庭及子女婚姻方面的问题,表现出对子女及其婚嫁的惦念和关心、对父母舅姑未能尽孝的遗憾等等。
么振华观察到,相比男性,女性的临终心态更加理性。不少唐代女性将生死视作必然之事,从而心态坦然,没有忧惧之心。这或许与开放的时代特征以及各种宗教,尤其是佛教盛行有关。
离形去智,无累乎物
关于“女性地位”的探讨,一直以来不绝于耳。在中国古代社会中,隋唐时期女性地位相对最高。相比于宋朝所倡导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唐朝对女性自身幸福的重视程度相对较高,婚姻结合自由在很大程度上得以保留。在这个背景下,从遗言出发书写隋唐女性史不失为有趣又珍贵的视角。
对死亡的思考,不同时代都有共性与个性,也反映社会发展和变化。“如果我们将生命看作倒计时,古人的临终遗言会对我们今人有一定启发,我们在了解前人的遗言后,可能会有意识地去避免一些遗憾,在生前就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人生目标。”么振华说。
写完这本书,么振华对生死也更有了一些自己的体悟:“古人和今人对待死亡的态度,大同小异。虽然现代人生活更为丰富,但对人之为人及人去往何处的终极关怀,本质上并无较大差别。对于当代女性生存,最大的感悟是拥有独立富足的精神世界,是一个人立身处世最可贵的财富,它可以让我们不迷失自我,这在现代社会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文/法伊莎 陈雨欣
来源/中国新闻网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