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去爬山，爬的是童年记忆。

但童年走过几万次的路已经不通了。

石阶破损，十级以上，就是倒伏的树，横七竖八拦住去路——不会从去年冻雨那光景就一直如此吧？

我还是不甘心地走上石阶，在树丛前面止步了——草势长得泼肆，让我不由自主想起“野有异蛇、黑质白章”。

好在另外开辟了平坦的步道，隔一段时间标注着距离：1800米、2000米……

我信步向前走，以为到了最前头可以下山——不料是死胡同，只能又兜回来。

一边走，迎面来了一位跑者。

他先向我打招呼：小朋友，跑步呀？

我？小朋友？

毫无疑问，跑者是位老年人。

他是那种偏瘦的壮，容光焕发，身姿轻盈地从我身边跑过。

我看不太出他的年纪，因为我还没老过。

但他这么喊我，我猜他至少六七十了。

我继续往前走，知道他马上就要跑到尽头折返，我还会遇到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开始与我聊天。

他对我说：小朋友，要减体重得跑步，走路是不行的。

——啊，这说明对大叔来说：我是超重的。

当然这也是个事实。

我便问他：您多大年纪？

他说：我快八十了。

我说：哇，您身体真好。

他自豪地说：今年五月，在郑州的激光跑锦标赛，我获得了两个冠军。

他口齿清楚、表达清晰地说：这次比赛，由现代五项组委会主办，河南省人民政府协办——级别高吧？你可以搜小视频，上面有我。

我说：您还是跟我说您的名字，我比较好搜。

他微微一笑，告诉了我。

他渐渐跑开去，一边谆谆教导我关于跑步的知识：

要跑步减重——老人家真是文化人，用“减重”这么雅驯的字眼而不是”减肥“——至少要跑半小时，因为前半小时，身体释放的其实是各种糖。

不过，他远远地说：最重要的是，跑起来。

我说：好的好的。

想想看，我离他的年纪，还有三十年。

我亦有机会，精神饱满地老去。

一念及此，让人觉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