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落汤鸡似的送菜小哥一边用手抹着脸，一边延续着疫情习惯，伸长胳膊给我递袋子。我对他说完谢谢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我向你推荐的年卡，你今天可以再考虑一下，这几天周年庆呢，巨优惠。”说着，掏出他那只碎了屏的手机，点开APP，开始给我介绍。

自疫情爆发以来，我就一直在使用网络平台买菜，关于年卡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我所好奇的是，距上次他给我送菜，已经很久了，他竟然还能准确地记得向我推荐过一次年卡。不再考虑什么，我很干脆地，在他那里把年卡办了。他很努力，应该被尊重。

在城市里，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些像送菜小哥这样的，生活在低处，但却异常努力的人。他们的工作很艰辛，可当你仔细看过去时，经常会看到光，那光因劳动而起，不甚明亮，像萤火，却能照亮我们心里的暗处，使我们也不再轻易懈怠和放弃。甚至，城市也因这光，而温暖，而亮堂。说起亮堂，我又想起了去年伏天那个白灿灿的中午……

那天，我去兴趣班接女儿，路上行人寥寥，要用个词来形容的话，堪称荒热。对，不是荒凉，是荒热。忽然，荒热的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个人的歌声：“大热天做个白日梦，梦见我变成了彩虹，我有想奔跑的冲动……”很快，这歌声就冲到了我前面，是个骑电动车的外卖小哥。

路口等红灯时，我忍不住看了这小伙一眼。谁知，他黝黑的脸上突然朝我绽放出一口大白牙，“我买房了。”他冲我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握车把，冲进了绿灯影里，只留下一串魔性的歌声：“你说我是你的超级英雄……”

靠自己的努力，在城市里买下一套房。这个超级英雄，所散发的光，似乎已不能用萤火来比喻了，他简直就是那白花花的伏天太阳。

类似的，还有一个隆冬的清晨。那天，我起早去赶头班地铁。路过早点店时，天还黑着。蒸笼前氤氲的白雾里，站着一个安全帽。我在一边等待时，骤然发现这个安全帽是个女同志，禁不住多打量了她几眼。大约四十来岁吧，穿着蓝色工装，上面溅着一些白灰点子，估计也是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当我满怀怜悯心地对这位女安全帽进行揣测时，她突然扭头对路边喊道：“老公，肉包还没蒸出来，香菇菜包要么？”只见路边一辆崭新的SUV摇下了车窗，里面伸出一个同样戴安全帽的人，回答说，好的。然后，这女安全帽就提着包子过来，坐进了副驾驶。我一时看呆。

卖包子的大叔说：“呆啥呆？能干的人多着呢。”我点点头，说：“是的，和老板你一样，都是令人佩服的人呢。”

这家包子铺，在我们街口开有好几年了。听老板讲，他刚来杭州时是卖开水的。当时，在一些城中村里，租住着很多外来打工者，他们下班后，喝水洗澡用热水，都是提着热水瓶去买的，大约两毛钱一壶。“你别看那一毛两毛的，其实挺赚的，因为不需要什么成本啊。”后来，有人想跟着他学，他就又卖起了锅炉。几年下来，在杭州买了房，买了车。

我开始有点儿不信，可当听说他们长年累月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做生意时，我信了。现在，他们开了早点店，寒冷的冬天，照样要两三点起来包包子。最近，连下午和晚上也要营业，因为附近的建筑工人嫌饭馆的饭贵，中午晚上仍要来早点铺，炒面、炒饭，简单吃吃算罢。问老板辛苦不？他说习惯了。

在一个城市中，高处的优裕工作生活固然令人艳羡。但低处那些努力奔跑的劳动者，似乎更值得赞美。当疫情来临时，是他们的奔跑和付出，才使得我们高枕无忧地宅家。所以，在这又一个劳动节到来之际，忍不住想向他们说一声感谢。

劳动，是光荣的。劳动者为自己而拼搏的同时，其实也照亮了四周，照亮了整个城市。致敬劳动者；致敬，那一片萤火。

文/桑飞月

编辑/张艳艳 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