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草,我不喜欢。
那年夏天,奶奶生病,父亲捎信给大姑妈,大姑妈居然没来看望奶奶。
直到立秋大姑妈才来看奶奶,人明显瘦了,黑了,似乎遭受了什么不幸。原来呀,是大姑爷看到河沟有很多水草,又绿又嫩,知道没毒,薅了喂猪。猪吃到肚子里没完全消化,猪粪弄到田里,乖乖,就几天,那草长的满田都是。拔也拔不干净,根在地下四通八达窜来窜去,绕得像张网。草茎上的节落到哪里都能成活,那些草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扔掉,只好扔大运河里淌走。肯定淌到哪里又四季不败的生长,管不了这个了。姑妈全家人把田翻了底,像筛粮食一样的挑拣,没日没夜的治理,整整与野草斗争了一个夏天,要不然几亩稻田差点完了。
这野草,大姑妈称之“革命草”。
在江南的某一天,从一个爬满葡萄藤的小院落经过。我喜欢这样的小院,落座在田野,草木葱郁,幽静别致。脚步放慢,多看了一眼。小院铁栅栏门紧锁,院子里无人。在小院门外的水泥地上,晒着很多植物的根。那根一节节,粉红色,此时烈日炙烤,依然呈现出抑制不住的水润。
远远地看,一地粉红,如云、如霞、如花,很美。这是什么草的根,是一味中药吗?
我正在寻思着答案,院落的主人回来了。一位身着布衫的老妇人,带着斗笠,挎着一篮子粉红色草根,把草根粗鲁的往地上一摎,用脚踢了踢,铺开。她可能知道我的疑问,用随带的毛巾抹着满脸的汗水,如释重负:“哎呀,这草,今天算是挖完了,也不晓得啥名头,折腾死人了。这几天太阳好,能不能把它晒死真不好说。”
原来这漂亮的粉红色草根,就是当年谋害大姑妈的“革命草”之根。老人指着路边开着小白花的野草告诉我:“就是它。”
我惊呆了,每天都与这草照面的。这草,枝如绿藤,叶如细柳叶,茎中空略带粉色,花小而白,很像白花三叶草花。花质感,植物上瘾者描述像大蒜、洋葱风干的外皮,干膜感。确是如此,即使风干以后,仍然保持着开放时的雪白色。
阅读资料得知它的学名叫喜旱莲子草、空心莲子草、水花生等。苋菜科,莲子草属。我上次写的“墨旱莲”有的读者当成这家伙了,人家墨旱莲多书香啊。喜旱莲子草太狂妄野蛮了。
它的本质是善良仁慈的。它生长在水里,有净化空气,防风阻挡浪之作用。只是它把握不好分寸,无节制不分青红皂白地生长,覆盖住整个水面,致使水底缺氧,鱼儿、虾儿、河蚌死掉,水流污染,河道交通阻塞。
明明是水生植物,却也贪婪旱地。别的野草季节分明地生长,择地而生。比如:春天,荠菜、婆婆纳、麦蒿等喜欢生于麦田;夏天,狗尾草、紫菀、飞蓬等喜欢长于荒野、田间地头;秋天,很多野草开始第二次发芽开花,随处落身;冬天,卷耳、猫儿眼等喜欢在麦田越冬。而喜旱莲子草不分四季拼命生长,不懂平衡之道,没有衰败的时候。麦田、玉米田、稻田、菜园子等,它都侵占,实在让人生厌。
其实它也有深厚的中医功效:用它的叶子与米水同煮,涂与患处,可治湿疹;用它的叶子煎水,与糖服,可治肺结核咳血;叶子捣烂,取汁敷蛇咬伤出,节蛇毒等等。只可惜它过犹不及,让人类忽略了它的好处,不仅变得无用,且泛滥成灾。
因为无用,才能随处生长。假如它有马齿苋一样的美味,谁看见了不薅呢。无用倒成了它生存之道。我不喜欢它的同时,不由自主的佩服它顽强的生命力,以及随遇而安的自由心态。
最近出了个小车祸,在家养伤,同事来看望。我是准备好了饭菜,她们都找出理由推辞就餐。我这人很没主见,就随意,一直认为随意最好。而同事走了,又不安心,吃饭时间让人家走了,不近人情。就这事纠结来纠结去,很不好过。
还真不如一棵野草,特别是喜旱莲子草,任性地爬根、抽藤、长叶、开花、结籽。不管世态百象,随你恨也好爱也好,自己就是自己。
今天清晨,在水畔,看到喜旱莲子草与铜钱草生长在一起。发现喜旱莲子草的叶子都被虫吃了,残破不堪。而铜钱草叶子完好无勋,十足的小清新。我就想,是不是喜旱莲子草的叶子味道发甜呀,虫子爱吃呢。若真是如此,它也蛮可爱的,只是无人发现。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