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在加沙地带南部城市汗尤尼斯,人们走过损毁的建筑
中东时间4月19日凌晨,以色列对伊朗第二大城市伊斯法罕发动空袭,以报复5天前伊朗对以色列本土的首次打击。这对中东双雄和宿敌直接过招进入第三轮,再次引起全球恐慌,甚至有人担心触发第六次中东战争。
1948年至1982年间的5次中东战争,均为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战。4月14日伊朗直接攻击以色列,打破中东争端的历史规律和冲突惯性,巴勒斯坦问题引发的“以阿战争”旧模式被“以伊对决”新脚本取代,双方摆脱30多年的幕后“暗战”而直接走向前台“明挑”。
伊朗攻击以色列缘起4月1日伊驻叙利亚使馆被以军越境轰炸。这种违反联合国宪章、国际法原则特别是《维也纳外交公约》的行为,公然挑战伊朗主权和领土完整而受到国际社会谴责,也使伊朗“师出有名”。
应该说,伊朗首次直击以色列还是比较理性和克制的,既宣示维护民族尊严和捍卫主权与领土安全的决心,又试图避免引发两国全面战争。据报道,伊朗提前半个月大造舆论,并通过各种渠道将作战信息通报美国。
在以色列充分准备后,伊朗向涉嫌参与“炸馆”的两个目标——位于内盖夫沙漠的内瓦蒂姆空军基地和戈兰高地的海外情报机构实施“精准复仇”,并刻意降低人员伤亡。一次高举高打的大规模远程攻势被设计为微创手术式的定点袭击,全球关注的伊朗对以首战变成武装示威和象征性惩戒。
伊朗从本土发射的300多件导弹和无人机穿越沙特、约旦、伊拉克和叙利亚等国领空,其中99%被美、法、英等以色列盟友及阿拉伯伙伴摧毁,仅有个位数的巡航导弹突防击中目标,以色列实际损失微乎其微。
尽管如此,伊朗宣称首战旗开得胜,毕竟此次打破长久禁忌而直接对以色列开战,宣示了维护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的立场,安抚了因以色列“炸馆”而激起的愤怒民意,并以实际行动替苦海无边的巴勒斯坦人打抱不平。
以色列素以强悍和先发制人著称,也从不受国际法约束且打遍中东无敌手,在反复权衡和准备5天后,终于首次对伊朗本土实施空炸。这表明以色列不在乎美国等盟友的施压劝阻,不担心刚出现的有利地缘态势和舆论变化再度反转,也不惜冒险在美国不支持的前提下陷入加沙和伊朗两线作战。
以色列袭击伊朗本土,符合其一贯的威慑战略和用拳头说话的国家品格以及丛林博弈传统。强敌环伺且枕戈待旦的以色列迷信“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希望通过打疼伊朗而征服伊朗主导的“抵抗轴心”,摆脱目前多线接敌的危局。
伊朗对以色列的攻势不仅被轻松瓦解,众多地区内外国家还参与协防,强化了以色列的战略安全感。美、英、法对以色列肇事在先保持沉默,却主动联手前出替以色列解围,并对伊朗强烈谴责和追加制裁。约旦破天荒地公开参与拦截伊朗弹机并向以色列战机开放领空。沙特阿拉伯是否参与拦截众说纷纭,但有报道称,沙特与阿联酋至少与伊朗的对手们共享情报。
以色列打回去前,舆论态势其实对伊朗不利。5次中东战争均告败北的阿拉伯世界,没有因伊朗打击以色列而扬眉吐气,大多数国家保持沉默,个别呼吁双方保持克制、避免冲突升级,表明中东敌友关系和矛盾纠葛复杂多变,也凸显伊朗无论作为波斯民族国家,抑或伊斯兰什叶派力量中坚,其以巴勒斯坦之名参与地区博弈,过去一直阻力重重,今天依然形只影单。但是,此次以色列直接攻击伊朗本土,阿拉伯舆情可能出现逆转,以色列可能会输掉刚到手的好牌。
伊朗反击以色列客观上已廓清中东安全型新格局,使美国艰难推动的“中东版北约”呼之欲出。伊朗“假道伐虢”的战争利器首先损害了阿拉伯邻国的主权和领空,战略震慑也超越了伊以冲突自身。伊朗宣称“十国协防”以色列,意味着自己无意间扮演了“北约+阿以”新阵营的助产士。但是,当以色列与伊朗反复相互攻击后,中东安全环境和民意基础大变,“中东版北约”或许胎死腹中。
伊朗被再次逼到墙角,面临哈姆雷特式选择,因为其已置身完全不同以往的“新中东”:埃及、约旦早已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且经多次巴以冲突考验亦未破裂;阿联酋、巴林、苏丹和摩洛哥等阿拉伯四国与以色列缔结新欢,同样未因巴勒斯坦经历第三次浩劫而摇摆后退;沙特冻结与以色列和解进程但并未永久关闭大门;即便作为巴勒斯坦唯一合法代表巴解组织,也与以色列维持安全合作,并准备在加沙战事结束后收复这块被内部对手垄断17年的治权“失地”。
在此大势下,伊朗及其“抵抗轴心”伙伴,包括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伊拉克什叶派民兵组织和也门胡塞武装,组合为中东非主流地缘力量和非阿拉伯国家行为体阵线,折射出自身实力和代表性的局限,以及巴勒斯坦事业的长久困境。
伊以直接对决由以色列践踏红线“炸馆”开场,由伊朗空袭以色列本土而达到高潮,再由以色列首次袭击伊朗腹地而进入惊悚时刻。中东局势会否进一步恶化和失控,令人焦虑。
文/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摄影/新华社
编辑/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