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发布消息，近日该医院团队将一只多基因编辑猪的全肝以辅助的方式移植到一位脑死亡患者体内。术中，移植肝脏恢复血流后即刻分泌胆汁，未见超急性排斥反应，已持续工作超96小时。经确认，国内外未见同类报道，属世界首例。

西京医院在该院公众号发布的文章中表示，参与此次手术的中国科学院窦科峰院士介绍，相对于肾脏和心脏，肝脏涉及合成、分解、凝血、解毒和免疫等功能，解剖结构和生理功能更为复杂，因此，基因编辑猪的肝脏还不能完全替代人类肝脏发挥功能，异种肝脏移植技术难度和科学意义更大。据介绍，此次手术的实施方案先后通过学术委员会、伦理委员会、器官移植委员会和动物委员会论证，严格按照国家有关规定逐项进行。供体猪为O型血，重23公斤。移植受者系一例重型闭合性颅脑损伤患者，经过医院全力抢救，三次评估均认证为脑死亡，家属同意无偿参与异种肝移植科学研究，为人类医学进步做出贡献。

手术当日，西京医院麻醉科、外科手术室、心血管外科、实验外科、超声科、药剂科、检验科、输血科、放射科、综合外科、肾脏内科、重症医学科、甲乳血管外科、病理科等14个科室共同为手术保驾护航。供体猪全麻后，专家团队打开腹腔，游离、灌注、获取供肝，对供肝进行修整、称重，组织学检查显示肝组织形态结构正常。

随后，手术团队对肝脏进行了移植，移植肝脏开放血流后，色泽红润、质地良好，可见金黄色胆汁流出，说明猪肝在人体内发挥了生理功能。术中B超显示移植肝灌注良好，整个手术历时约9小时顺利结束。

西京医院表示，术后24小时，受体血流动力学平稳、移植肝脏胆汁分泌良好、B超显示移植肝脏血供良好、移植肝脏穿刺病理显示未见排斥反应。据西京医院肝胆外科陶开山主任介绍，移植的基因编辑猪肝脏无论从胆汁、血供和病理结果来讲，情况良好，手术效果超出团队预想。据窦科峰院士称，这是医学界第一次将基因编辑猪肝植入人体内，在目前观察的96小时内，移植的基因编辑猪肝脏在人体内能够发挥生理功能，正常分泌胆汁，说明有可能替代人类肝脏。该项研究的顺利开展，是异种器官移植领域的重大突破，也是异种肝移植向临床迈进的关键一步，为下一步的临床应用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数据支撑。

对话供体猪研究者潘登科：猪器官大小和人类更接近 此次突破是长期知识积累的结果

北京青年报记者从西京医院获悉，本次手术的供体猪由成都中科奥格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提供。3月16日上午，该公司董事长、中华医学会器官移植分会异种移植学组副组长潘登科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他表示，此次异种移植能够取得突破，得益于过去长期以来的科技进步以及世界各地科研工作者的不懈探索，与此同时，该公司科研团队和西京医院等机构也一直在密切合作，探索异种移植的方式方法，经过长期的积累，才取得了如今的突破。

北青报：为什么要采用猪来提供移植用的肝脏，而不是使用猴子之类的灵长类动物？

潘登科：实际上，上个世纪的科学家就曾经考虑过使用猴子来做异种移植，但结果都不太理想。这里有多个原因，首先猴子和人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异，仍然会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其次，猴子和人类似，以单胎为主，繁殖周期也比较长，这就使得利用它来做异种移植难度更大、成本更高。再次，猴子的体型相比人来说要小一些，相比之下猪的器官大小和人类更接近。最后，很多人可能对于灵长类动物会有更深的感情，用它们来做实验在情感上难以接受。

相比之下，用“二师兄”来进行异种移植会比“大师兄”有更多优势，首先猪的器官和大小以及生理生化指标和人非常相似。猪是多胎，繁殖周期短，人类也有长期饲养、培育猪的经验，其培养成本比较低，相比猴子更容易进行基因改造。相比猴子来说，猪传播疾病的风险更小。这使得猪成为了国际上公认的一种理想的供体。

北青报：为了这次异种移植，科研团队都做了哪些研究工作？

潘登科：2005年的时候，我完成了中国首例体细胞克隆猪的研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研究已经为利用猪来进行异种移植奠定了基础。当时我们知道，普通的猪器官进入人体后，会引发一种超急性排斥反应。2010年，我们开始用基因技术培育出一种猪，敲除了相关的基因，这种猪的器官可以避免产生超急性排斥反应。

此后的几年里，西京医院的医生了解到了我们的研究成果，和我们取得了联系，我们共同来合作进行异种猪器官的移植研究。这样的合作研究至今已有11年了。

这11年间，我们先进行的是动物实验，将猪的肝脏移植到猴子身上，这期间我们也遇到过很多的困难，比如移植后出现了血小板异常等，当时我们也遇到过低谷，但仍然坚持不懈去研究，和国内外的同行交流经验，研究也在不断进步。经过长期实验，才可以投入到临床当中。

2023年，我们和西京医院首次尝试将多基因编辑猪皮移植给一例特重度烧伤患者，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通过进一步的分析、实验、准备，确认安全后，我们才在近日首次进行了猪肝脏的异种移植。这次异种移植突破的背后，是长时间的知识积累和一步一个脚印非常审慎的探索。

北青报：这样的供体猪和普通的家猪会有什么区别吗？

潘登科：这些供体猪都是O型血，以此避免移植后出现血型配型的问题。我们在四川有一个专门的养殖基地，和普通的养猪场不同，我们的养殖基地周边很大范围内没有其他居民，实验人员也要经过严格的程序才能进入养殖区，这些都是为了确保供体猪的生物安全，不会感染到有害的疾病。此外，在养殖基地内，猪都可以住单间，进一步杜绝了猪将有害微生物传给人的可能性。这些猪都是被精心饲养长大的。

用于进行器官异种移植的供体猪

北青报：这次异种移植的猪是如何运输到西安的呢？

潘登科：我们用专车来运输，中午出发，晚上就抵达了西安，确保一切平安无误。

北青报：西京医院表示，这次异种移植取得了医学界的技术突破，你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

潘登科：其实我的心情是觉得这一切很正常，我们为这次异种移植做了长期、充分的准备，因此这次结果在我看来也是水到渠成的，和我们的预期相符。而且我知道这之后我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去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在不远的未来，需要器官移植的病人们不会再为等待器官而烦恼。

实习生 卢画

供图/潘登科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屈畅
编辑/王朝
校对/王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