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拍鸟,源自一次偶遇。
我家小区后门临着一条河。有一天经过那里时,看见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什么。顺着他的镜头一瞧,原来有一只鸟正立在桥下的墩子上,静悄悄地望着河面,像剪纸一样一动不动,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只小鸟尖嘴、黄趾、身体仅黑白两色。最别致的是,它长有两根长长的白羽,好似京剧演员头上的花翎。它站姿微驼,腹部滚圆,远远望去,仿佛一位披着黑色斗篷在河边思考人生的大佬。我一时好奇心起,拍了图片用百度搜索,竟是“夜鹭”。
记得迪莉娅·欧文斯的小说《蝲蛄吟唱的地方》里,有一节的标题就是《夜鹭》。它是一种夜行性食鱼鸟类,有如猫头鹰般的夜视能力,穿过雾霭和黑暗寻找路径觅食。它的一天始于黄昏,结束于日光涌现之时。
因为发现了这只自带“花翎”的鸟,这一天的我,都沉浸在满满的快乐之中。
仿佛是天意,隔天我就在社区图书馆里读到了一本《去公园和野外》的书。这本书以“自然”为主题,召唤大家暂别焦虑的生活,唤醒沉睡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亲近自然,去公园和野外感受闲暇与惬意,并找寻人与自然共处的趣味。
书中第一文是《大沼泽纪事》,作者是一位美国高校女教师,也是一位初级观鸟者。她说佛罗里达大沼泽国家公园里有各式各样的鸟,她在那里看到了蛇鹈、林鹳、紫水鸡等,还有“关关雎鸠”一词里的“雎鸠”。除了夜鹭,她还见识了绿鹭、蓝鹭——绿鹭有着黄眼圈,还有一抹翠绿色的眼影;蓝鹭脑后则带着一根仙气十足的翎子……想想看,过去那么多年,我确实忽略了鸟,能叫出名字的鸟类寥寥无几。天空那么辽阔,每一只飞翔的鸟儿都独一无二,它们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珍宝。而我却从未好好地观赏过,岂不是“暴殄天物”?
兴趣一经升起便如火如荼,那天以后,我走路的姿态都变成了昂首挺胸,那是因为我的目光已经开始向上留意树上的鸟了。有一天早晨才5点半我就醒了,索性下楼出去散步。清晨空气清冽,起得更早的鸟儿们“咕咕咕”“叽叽叽”“喳喳喳”地啁啾着,像在合奏一首音质丰富的交响曲。
突然,在前方约3米处,我发现了一只粉红色系的鸟。它长着粉嘟嘟的腹羽和粉嘟嘟的小脚丫,颈部黑色的绒羽上密布着白色的斑点,像一串珍珠项链,而“咕咕咕”的叫声很像是鸽子。我赶紧抓拍了几张图,在百度上识别一下,是珠颈斑鸠。它确实与鸽子长得很像,所以又俗称“野鸽子”。
我猛然想起,年少时很喜欢山口百惠唱的《野鸽子之歌》,歌名还有另外一个翻译《山鸠》。山鸠,不就是山里的斑鸠吗?记忆里的歌曲跨越了几十年光阴,居然同眼前的鸟儿发生了关联,一时间引得我感慨万千。这么说,鸟儿早已参与到我的生活之中了,只是从前的我太过无知。
像是要将丢失的光阴弥补回来,我对拍鸟的热情一日高于一日。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儿。那些听觉敏锐的鸟儿,总是在我刚刚举起手机时就“呼啦啦”飞走了。有两次,我差一点就拍到两只特别漂亮的鸟,但最终一场空,这使我无比懊恼和沮丧。后来我想通了,遇见即是缘。
我居住的小区里有3架秋千,我最喜欢河边的那一架。一日荡秋千时,我看到了对面的河道里有只白色的鸟。因为隔着一条河,即使把镜头拉近,也拍不清晰。于是,我走了很多路,绕到了河的另一边。到达时那鸟儿还在,可是才拍了两张,它就扑棱着翅膀飞去了我们小区那边。啊呀,这鸟儿是在和我开玩笑呢!不过没关系,至少我拍到了。
那是一只常见的白鹭,不常见的是它今天浮游在我的视角里,还有狐尾藻、美人蕉和梭鱼草陪伴着它。小区里河边的那架秋千,因此也更加让我迷恋了。因为河水潺潺,是活的;柳叶飘飘,是活的;还有白鹭、狐尾藻、美人蕉、梭鱼草,都是活的。
今年夏天,我去了一趟西安。游完碑林博物馆,从西安城墙的文昌门走出来,偶然发现那里有一个城墙公园,就造在城墙之下,连接着文昌门和永宁门。
公园里人不多,绿化好,鸟儿们不怕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地遛着弯儿。我看到了3只全身褐色的鸟,恰如西安城墙的颜色。它们头顶上竖着栗褐色的毛,眼睛的上下部位呈白色,有着长长的尾巴,模样煞是威武。拍图一搜,知它名叫“白颊噪鹛”,也被叫做“土画眉”。这种鸟常出现在陕甘地区,意味着我在上海是很难拍到。一方水土同样能养一方鸟,至此,西安于我已不仅仅是有兵马俑、大雁塔、BiangBiang面的西安,还是有着白颊噪鹛的西安。
回到上海,在徐家汇公园散步时,我又拍到了一种名叫“鹊鸲”的鸟,它也叫“四喜鸟”。有这样几句称赞它的顺口溜:一喜,长尾如扇张;二喜,风流歌声扬;三喜,姿色多娇俏;四喜,临门福禄昌。在网上听过它的叫声,婉转清亮;而唱歌的时候,它尾巴会竖起来似要翘上天去,煞是可爱。那天我开心极了,而那份快乐是鹊鸲给我的。
鸟的世界,是缤纷、有趣而辽阔的。每一只鸟都值得让我们叫得出名字,也完全可以做我们的好朋友。
原标题:《拍鸟记》
作者:陆小鹿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