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老班长。”“我过了很久才相信他真的不在了。”……7月31日，北京市海淀区消防救援支队消防员冯振在强降雨抢险救灾中壮烈牺牲，年仅30岁。北京青年报记者从冯振生前的队友处了解到，当了14年消防员的冯振留给身边人的印象几乎都是“他很爱笑”、“性格很好”。面对冯振的骤然离世，他的队友、家人至今都觉得难以接受，“我们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出警途中遇到群众被困主动帮忙 激流中为救队员被水冲走
7月29日中午刚过，这场北京近140年以来的最强降雨逐渐席卷了全城。“雨很大，警就没断过，只31日那天我们一个站就接了20多起。”回忆起刚刚过去的那场雨，海淀区消防救援支队北安河消防救援站副站长汪雪松说，“那水，不是慢慢涨上来的，而是突然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冯振被冲走，也是发生在水突然涨上来那刻。”
7月31日11时49分，刚刚完成上一起救援任务归队的冯振，在听到警报声后第一时间冲了出去。“他那会儿刚回来连10分钟都没有，在水里泡了很久腿都是肿的，我还和他说歇一会儿，结果刚说完他就又出警了。”汪雪松说。
冯振出的这趟警是因发生洪水致3人被困的警情，12点15分的时候，还在赶往出警路上的冯振和队友遇到了一名被困水中的群众，见情况危急，冯振在报告指挥中心后，便主动上前帮忙。
“我们下车的时候水才没过脚踝，水流也是正常的。”和冯振一起下车救援的北安河消防救援站专职消防员申光星说，等他们打好绳索，走到路的中间时，水流突然就急了，“一下子水就涨到了大腿。”申光星被湍急的河水冲倒在地，走在前面的冯振发现后迅速来到申光星的身旁，用手向前推着申光星，同时喊着“赶紧收绳”。申光星回忆，当时的冯振用了很大的力气推他，“我觉得他是想用推的方式让我站起来。”
申光星被队友拉到车旁后，队友再准备去拉冯振的时候却发现，涨得更高的水里已经看不见冯振的身影了。
所有人都认为冯振会平安回来 队友接到电话后和对方一起哭
知道冯振被水冲走后，他的队友都认为他会平安回来的。
“那天听见电台里说他被水冲走了，我还特别坚定地觉得他肯定没事。”和冯振搭了一年多班的北安河消防救援站特勤一班副班长苏晨阳告诉北青报记者，冯振是一个业务能力十分优秀的班长，在他们看来，他是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脱险的。
汪雪松在冯振出警后10分钟也出了警。冯振被水冲走后，汪雪松就得到了指挥中心的新调令，安排他们车的队员去寻找失踪的冯振。与此同时，指挥中心在安排了另外几辆消防车去找冯振后，为数不多留守在站里的队员也都参与到找冯振的行列中。
12点47分，有队员在冯振被水冲走处下游约1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冯振，并在第一时间采取心肺复苏进行急救，同时送冯振去医院救治。
“我知道冯班被送去医院了，我还觉得人找到了，送医院了就没事了。”苏晨阳说，因为当天的情况特殊，警情很多，每一个人都在自己岗位上忙碌着，但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觉得冯振不会有事。直到下午，出警的苏晨阳知道队里的队员用他还挂在电脑上的微信给支队发了冯振的证件照，苏晨阳才隐约觉得不太对，“我大概知道要照片，还是证件照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信，冯班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牺牲）呢？”
苏晨阳最后的那点坚持在晚上8点多被一通电话彻底打碎。
“我打电话给苏晨阳的时候，他还在工作。”打电话给苏晨阳的队长告诉北青报记者，当他告知苏晨阳，让他整理冯振照片、视频等材料的时候，电话里的苏晨阳愣了一下，然后过了很久才问他，“冯班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通电话的两人同时泣不成声。“他也是我的班长，我下队后待的第一个班就是他的专勤班。”该名队长哽咽地告诉北青报记者，这些天里，他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我一边做他的视频一边哭，我要把他的视频做得好好的，让我的老班长体体面面的。”
而被冯振推到安全处的申光星在知道冯振牺牲后一直心情很难过，“我对不起他，他永远是我的好班长。”
从搭班队友成为好兄弟 出事前两天还通电话讨论10天后一起休假回老家
8月3日，在冯振离世的第4天，北青报记者看到，冯振生前所在的消防站虽运转正常，但每个人脸上的哀伤依然可见。
北安河消防救援站专职消防员安康和冯振有着很深的友情。安康在退出“国家队”前和冯振是老搭档，他们在一起当班长带了两年的专职消防员，去年9月，安康退出国家消防救援队，12月的时候，因为热爱和不舍，安康以专职消防员的身份回到了北安河消防救援站，这一次，冯振成了他的班长。
在见到安康的时候北青报记者发现，这个身材魁梧的山东汉子眼睛是肿的，眼圈是红的。“我性格不太好，脾气比较燥，以前刚刚被调去带专职消防员的时候，我总是处理不好和其他专职消防员的关系，还不知道问题在哪，急得不行，是他发现我的难处后，主动来找我聊天，教我怎么能带新专职消防员，教我怎么和其他人相处。”安康说他和冯振就像亲兄弟似的，“我们山东管哥们叫‘老表’，平时我们都是这样互相称呼的。”
在平时生活中，冯振得了好东西都会想着给安康带一份，“他6月份休假的时候给我带了不少东西，他牺牲的前两天我们还打过电话，他和我说，他让父母给我准备了很多吃的。”安康告诉北青报记者，他和冯振已经计划好了过几天休假要一起回冯振老家玩的事，“还有10天，我们约好的休假一起去他家，可是他就这么走了。”在回忆起和冯振生活、工作的过往，安康几度哽咽，眼泪顺着他因为训练、救援晒得黝黑的皮肤簌簌落下。
队员们在他的激励下成长 队友遗憾未能完成他生前的愿望
在北安河消防救援站2楼的笑脸墙上，有一张苏晨阳和冯振的合照照片。照片里，苏晨阳抱着冯振的胳膊，歪着头枕在冯振的肩上，而站在一旁的冯振很开心地笑着。北青报记者从拍摄这张照片的队长处了解到，照片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拍的，“当时就想给他们这些优秀的一线指战员们拍点照片，让他们高兴一下。”
这名队长告诉北青报记者，他也是冯振带出来的，“我刚到他班里的时候啥也不会，他就手把手地教我。我现在都记得他当时和我说话的样子，他总是喊着我的小名，然后说，‘这个听我的，这个这样整……’”这名队长说，每次出警，只要有冯振在他就非常安心，“我出的第一场火警就是他带着我的。我们俩在1号车，最早到的现场，下车后我看到那个场景，整个人都懵了，但冯班始终很沉着，他和我说，‘你是一名指挥员，在火场里你应该怎样怎样。’他真的是把他所有的经验都毫无保留传给了我们。”这名队长说，他现在最遗憾的是答应多给冯振拍些好看的照片，却一直都没拍成。
苏晨阳虽说不是冯振从头带起来的队员，但是冯振却始终贯穿着他整个消防生涯。“我还是新兵的时候，有一次中午12点站完了岗去食堂吃饭，食堂的酸奶发到我刚好发完了，我就只拿着饭去一边吃，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平时见面连话都没说过，只笑着点过头的班长把自己的酸奶给了我。”苏晨阳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眼圈瞬间红了。苏晨阳说，他那时候很腼腆，甚至连声谢谢都没敢和冯振说。
真正和冯振分到一个队、一个班是在去年的5月，“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是4月10号到的北安河，冯班是5月31日。”和冯振分到一起工作后，出警回来晚或者被工作耽误了饭点的苏晨阳不再为没饭吃而担忧，“他会想着我，看我到点没在就给我打饭。”冯振对苏晨阳的好甚至让队里其他人都有点“嫉妒”，“他们开玩笑说，冯班对我就是不一样，给我打的饭菜永远比给别人打得多。”好是相互的，苏晨阳也会在冯振来不及吃饭的时候帮他打饭，“他爱吃蒜蓉粉丝娃娃菜，队里每次做我都多给他打一碗。”
苏晨阳是特勤一班的副班长，而他当上副班长还是冯振推荐的，“刚当副班长的时候我啥也不懂，都是冯班一点点教的。”苏晨阳说，冯振不仅仅对他这样，“他带的专职消防员都和别人带的不一样。”冯振所带出来的专职消防员中，有两人转报了“国家队”并考上了，“我问过他们为什么转‘国家队’，他们告诉我因为冯班。”苏晨阳说，冯振一直都是这样，用自己的行动带着队员一起成长、向上。
苏晨阳想要感谢冯振的太多了，“我晋衔考核前三天，一人三盘水带连接这项考核内容还没达到合格线，是冯班舍了自己的面子亲自求了几名这项成绩好的班长来教我。”苏晨阳告诉北青报记者，那天晚上，冯班长和另几名班长一直陪着他从晚6点多练到了10点多，“我还记得，那会他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今晚练不好就别睡觉。”最终，在冯振的“集训”下，苏晨阳的成绩从22秒提升到了18秒，顺利通过考核。
队友还会下意识在接警时喊出他的名字 他曾在材料里写要为消防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
“我们现在有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他离开的事实。”队里的队员告诉北青报记者，他们甚至在接到报警后会下意识地在对讲机里喊冯振的名字。
海淀支队的一名曾经和冯振在一个队工作、生活过的队长给北青报记者看了他和冯振的聊天记录，他们最后的对话停留在春节期间。“他给我发了一条他们站自己拍的拜年视频，我当时太忙了，忘了回他的信息，现在人走了，这条视频也‘过期’了，我现在看和他的聊天消息都会觉得难受，我当时怎么就没回他这条信息，多和他说两句呢？”
北青报记者看到，冯振给自己取的微信昵称是“逆行”，用的头像也是消防员的卡通图，在他发布的不算多的朋友圈里，全部都是和工作有关的。“冯振是真的热爱消防事业。”北安河消防救援站政治指导员马成龙说，冯振对工作要求标准很高，一定要不打折扣地完成任务。“在调任、评选需要递交申请材料时，冯振永远会写上这样一句话，‘继续为消防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
冯振牺牲后，他在西小营小型站住的房间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书柜里的材料、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床上放着被他叠成“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墙上还贴着那张他从今年1月调任小型站，并担任站长后画的手绘辖区地图，而这个房间的主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天琪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崔峻
编辑/倪家宁
校对/罗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