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云峰剧院采访间门口,倪大红抓了几张餐巾纸,在T恤外穿上夹克衫。忙碌的工作行程,让倪大红的鼻炎犯了,喉咙也不太好。他向现场年轻人微微鞠躬,拱手致意,采访结束,再一次鞠躬拱手告别。
7月28日、29日,倪大红携手孙莉在上海云峰剧院演出《安魂曲》中文版。这是一个对演员而言相当吃重的经典剧目,大段充满诗意的台词又密又快,并不是熟悉的日常生活对话,换言之,容错率很低。
采访间里的倪大红说话慢而低,伴着长时间停顿。晚上站在舞台上,他判若两人,还是熟悉的沙哑嗓音,充满情绪、滔滔不绝的台词让他成了电力满格的明星,照亮剧场。
中与西,生与死
演了40年戏,倪大红没有显现出技术派痕迹,他如新人般用全部身心靠近《安魂曲》,辗转反侧。
“好几年前,以色列原版《安魂曲》来国内演出,票太难买,我半途进去,没能看全,还是被深深震撼。舞台干净,全体演员营造出来的气氛太吸引人。”此时,倪大红更像普通观众,而不是资深业内人士。初看《安魂曲》,座位不是太好,他得来回转头看字幕,发誓下回一定要看全。
没想到《安魂曲》做中文版了,有什么诱惑能大过在喜欢的经典剧目里演主角?倪大红为此特地赶来上海看原版《安魂曲》,“和原版演员、编导见面,我挺激动。《安魂曲》文学价值很高。演到今天,我们还在琢磨如何把台词说得更明白,是更偏向外国戏的感觉,还是本土化。”
2019年《安魂曲》中文版首演,那时倪大红就在纠结台词向“西”还是“中”,“我当时有很多想法,比如更加本土化,排练中感觉这样不行。《安魂曲》太让人敬重,没有办法变成中式大白话,就像我们无法改变莎士比亚经典段落,这是对原作的尊敬。我提醒自己,不要‘跑’得太往前,如果语言实在不上口,可以稍微调一下。”
《安魂曲》中,倪大红饰演老工匠,和妻子生活五十多年,不曾给过她一点关心和重视,等到妻子病入膏肓才感到遗憾。今年再演《安魂曲》,倪大红说,剧组所有人从内心出发去演绎剧作,“站在台边,大家都在观察,我也在观察,我们都沉稳了,这几年又长大了。”
说到剧作生与死的主题,倪大红沉默许久,“这几年,我们经历了很多。我的母亲92岁高龄,和死亡擦身而过。什么都在你身边、习以为常时,死亡的冲击力很大,因为没有缓冲,你从来没有注意过,平常也不会想到。”
“一天前”到“几年前”
“进入舞台,不能有太多杂念。”倪大红喜欢舞台、喜欢戏剧,“我能感受与观众之间真正的交流,走出剧场,没有这样的交流。”
他遗憾没有赶上自己主演电影《我爱你》上海千人场,“只有两三个观众,可能还感受不到,哪怕现场有100来人,作为演员,你能感受到很多东西。”
《安魂曲》上海站第一场,道具马没有降落到固定高度,演员们骑不上马,临场改成在马下交流,“这种新鲜感只能在舞台发生,我们没有特地准备,也没有规定要做什么,就是跟着现场状态走,努力适应可控的小变化。”
倪大红说,拍影视剧时,摄像师在排练点贴上地标,可能画四方块或十字定位,演员不能离开定点,这是技术要求;在舞台上,演员根据角色激发的情感在台上游走。“每场演出都是独特的,有新内容注入,观众的反馈会影响第二天表演。”
排演《安魂曲》恰逢电影《我爱你》路演,同一时段,倪大红还要去哈尔滨拍戏。聊起两三天换一个城市的行程,他的声音一下变大了,“跑来跑去,给《安魂曲》的时间很紧张,坐高铁,我在高铁上想戏,坐飞机,我在飞机上一直想。”年底,复排话剧《银锭桥》,倪大红又可能面临片场与舞台夹击,他毫不犹豫地说,“如果还是这么来来回回反复跑,我就先不拍戏,踏踏实实把话剧演好。”
倪大红较真,不因为“熟练了”“经验丰富”而懈怠,他会在演出次日某个瞬间突然反省前一天表现,“昨天《安魂曲》,我在台上错了两个词,嘴皮子有点瓢,整体而言对角色的理解,我还是挺满意。”
严格的自我审视,可以从“一天前”拉长到“几年前”。今年春节,倪大红又看了一遍5年前拍的《都挺好》,“我在寻找,如果这里不那么夸张,角色感觉对不对;还有些地方,我觉得应该让苏大强夸张起来,做得再厉害一些。”
文/上观新闻记者 诸葛漪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