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帽落宫花,衣惹御香,凤辇晚来初过。鹤降诏飞,龙擎烛戏,端门万枝灯火。满城车马,对明月、有谁闲坐。任狂游,更许傍禁街,不扃金锁。
玉楼人、暗中掷果。珍帘下、笑著春衫袅娜。素蛾绕钗,轻蝉扑鬓,垂垂柳丝梅朵。夜阑饮散,但赢得、翠翘双嚲。醉归来,又重向、晓窗梳裹。
晁冲之的这首《上林春慢》是一首表现北宋汴京(今开封)元宵节日盛况及风习的词作。元宵佳节,上自皇帝,下至平民,举国欢赏,金吾不禁。街上有“龙擎烛戏”,“万枝灯火”,更有“满城车马”,如云游人。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女人们,她们身着轻盈的“春衫”,显得那样袅娜;头戴素白的“蛾儿”、轻巧的“蝉儿”、柔细的“柳丝”、精致的“梅朵”,颤颤袅袅,婀娜多姿,她们才是这月夜最靓丽的风景。朱弁认为“此词虽非绝唱,然句句皆是实事,亦前人所未尝道者,良可喜也。”对词中关于女性首饰的描写还特意加以说明:“又妇女首饰,至此一新,髻鬓篸插。如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球,袅袅满头,其名件甚多,不知起何时,而词客未有及之者。”(朱弁《曲洧旧闻》附录一《续骫骳说》,中华书局,2002,235页)朱弁指出了晁词的节日民俗价值,他的注也极具民俗价值。
元宵节是个古老的节日,自汉代起源,经魏晋南北朝的发展,到唐宋至于极盛,迄今不衰。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元宵形成了丰富多样的节日习俗,有些今已不复存在,最典型的便是服饰习俗。元宵服饰以宋时最为突出,多见于时人的笔记杂著、诗词小说。如北宋吕希哲《岁时杂记》记载:“都城仕女有神戴灯球灯笼,大如枣栗,加朱茸之类。又卖玉梅、雪柳、菩提叶及蛾、蜂儿等。皆缯楮为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一一引,丛书集成初编本,117页)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六“十六日”亦载:“市人卖玉梅、夜蛾、蜂儿、雪柳、菩提叶……”(伊永文笺注《东京梦华录笺注》,中华书局,2006,596页)南宋临安风俗依旧,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夜市》载有“春冬扑买玉栅小球灯、……闹蛾儿、玉梅花”(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119页)。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记载更为详尽:“元夕节物,妇人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灯球、销金合、蝉貂袖、项帕,而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游手浮浪辈,则以白纸为大蝉,谓之“夜蛾”。又以枣肉炭屑为丸,系以铁丝燃之,名‘火杨梅’。”在宋人咏元宵的诗词作品中,这些首饰更是频频出现,兹举数例:
花影乱,笑声璇。闹蛾儿满路,成团打块,簇着冠儿斗转。(康与之《瑞鹤仙》)
娇波向人,手捻玉梅低说,相逢常是,上元时节。(晁冲之《传言玉女》)
闹蛾雪柳添妆束(朱淑真《忆秦娥》)
风吹不老蛾儿闹,绕玉梅、犹恋香心。(张炎《风入松》)
灯球儿小,闹蛾儿颤。又何须头面。(无名氏《失调名》)
新年佳节喜相重,屈指元宵五日中。雪柳巧装金胜绿,灯球斜映玉钗红。(周必大《立春帖子·皇后阁》)
金铺翠、蛾毛巧。是工夫不少。闹蛾儿拣了蜂儿卖,卖雪柳、宫梅好。(无名氏《失调名》)
在宋代的绘画中,也有类似表现。如宋代无名氏的《大傩图》(图1)中人物头冠上所插戴的饰物,就可以看到有玉梅、雪柳和闹蛾之类。
图1 《大傩图》
二
从文献来看,宋代元宵服饰品类繁多,除项帕、貂袖为衣饰之外,其馀珠翠、玉梅、闹蛾、蜂儿、雪柳、菩提叶、灯球、项帕、貂袖、火杨梅等,皆为头饰。珠翠平日亦簪戴,过节只是倍加增饰而已,通常直接装饰于冠上,这种冠即“翠冠”或“铺翠冠”,如李清照《永遇乐》之“铺翠冠儿”(唐圭璋编《全宋词》,中华书局,1965,931页)、陈世崇《元夕八首》其二之“闹蛾簇簇翠冠儿”(《全宋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43950页)。宋时流行戴冠,据沈从文先生的研究,北宋初年流行冠梳,用漆纱、金银、珠玉等做成两髻垂肩的高冠,上插以白角长梳。最常见的是花冠,“多用各色罗绢或通草作成,讲究的加金、玉、玳瑁、珠子”(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432页)。后妃的珠冠,所用珍珠达上千颗(图2)。珠翠属于奢侈品,为贵家所用。对大多数民众而言,元宵最流行的是蛾儿雪柳等纸帛材质的首饰,它们也成为宋代元宵节的典型文化符号之一。
图2 佚名·宋仁宗皇后像,画中皇后头戴珠冠
元宵饰品以形状大致可分为三类:植物类、动物类、器具类。
1.植物类:玉梅、雪柳、菩提叶
用白色纸或绢制作而成梅花、柳条,美称“玉梅”、“雪柳”。柳条也有以捻金线制作者,称“金柳”,如李清照《永遇乐》之“捻金雪柳”、周密《探春慢》之“玉梅金柳”、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之“蛾儿雪柳黄金缕”等。梅柳是春天最先开花和泛绿的植物,元宵佩戴以示迎春。
菩提叶,今人多不注,或认为菩提树叶,或不详为何物。元宵所提及的菩提叶大致有两种,其一为菩提叶灯,《武林旧事》卷二“灯品”中便有“菩提叶”;周必大《次韵芮漕国器忆去年上元二首》其一有“古寺看红叶”句,自注曰:“报恩寺菩提叶灯最佳。”(《全宋诗》,26702页)可见“红叶”即菩提叶灯。此灯为广州所产。郑刚中有一诗,题为《广中菩提树,取其叶,用水浸之,叶肉尽溃而脉理独存,绡縠不足为其轻也。土人能如莲花累之,号菩提灯,见而戏为此绝》(同上,19107页),可知菩提灯是以菩提叶用水浸泡脱去叶肉后所馀之筋脉制成。菩提灯在广州一直流传,元人吕诚《菩提叶灯》诗极写此灯之美:“宝林萎叶坠天风,一落人间便不同。云镜荧煌开月匣,并刀裁剪费春工。星攒蜩翼冰绡薄,华拥虾须玉栅红。从此可传无尽燄,五湖今有水晶宫。”(吕诚《来鹤亭集》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1220册,579页)清吴绮《岭南风物记》记载:“纱叶,出广州府光孝寺,即菩提叶。肇庆天宁寺皆有之,光孝者尤大而佳。六七月间取其叶,以少石灰水浸之,二十日则肤去觔存,竟如纱縠,土人以之作灯,并为妇人钗铒之属,如金丝然也。”(四库本)《广州志》亦云:“菩提叶似柔桑而大,寺僧采之,浸以寒泉,历四旬,浣去渣滓,惟馀细筋如丝,霏微荡漾。以作灯帷、笠帽,轻盈可爱;持赠远人,比于绡穀。”(《广东通志》卷五二“诃林有菩提树”注,四库本)可见菩提叶不仅可以制作成灯,还可以做成发钗、耳饰、灯帷、笠帽等,是馈赠佳品。然此为广州土俗,传至京都汴京及临安者为贡品,常人稀有。
另一菩提叶为人造饰品。南宋舒岳祥《金线草》诗云:“金线比方浑未尽,玉函收录尚多遗。盈盈蜂蝶菩提叶,袅袅蜻蜓菡萏枝。”自注曰:“旧时都下花工作翠花,名菩提叶,缀以蛾蝉之属。作小荷叶,名满池娇,则缀以蜻蜓、茄叶之类浮动其上。金线草之花叶正似之。”(《全宋诗》,41000页)金线草也叫女罗,菟丝,野狐丝,其叶圆如锦葵芝草,青紫色,叶脉如荷叶,夏日开花如蜂蛾蜻蜓之状。作者因此以菩提叶、满池娇为喻。可见这种菩提叶乃花工所制作的“翠花”,它上面往往点缀着蛾、蝉、蜂之类,以营造浓浓春意。金王庭筠《清平乐·应制》词有“宫鬓蛾儿双翠叶”(唐圭璋编《全金元词》,中华书局,1979,44页)句,疑其中“翠叶”即为菩提叶。
2.动物类:蜂、蛾、蝉、蝶、蜻蜓
动物类主要是昆虫。蜂,即蜜蜂。蜜蜂在春天开始活动,嗡嗡喧闹,逐花而行,兼取春意、闹意。闹蛾,即灯蛾儿。因元宵燃灯,蛾儿喜光,取蛾儿戏火之意。范成大《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云:“桑蚕春茧劝,花蝶夜蛾迎”。自注:“大白蛾花,无贵贱悉戴之,亦以迎春物也。”(《全宋诗》,25969页)因色白故美称“玉蛾”,范成大《元夕四首》其三又有“儿女强修元夕供,玉蛾先避雪鬅鬙”(同上,25986页)句。多称“闹蛾”,取其喧闹之意。
蝉有两种,一种是宜男蝉,较蛾儿为大,多文饰。《岁时杂记》记载:“又作宜男蝉,状如纸蛾,而稍加文饰。”(《岁时广记》卷一一引,117页)这种宜男蝉当即周密所言以白纸所为之大蝉,也称“夜蛾”。施清臣《夜蛾儿》诗专咏此物:“碧服银须粉扑衣,又随雪柳趁灯辉。怕寒还恋南华梦,凝伫钗头未肯飞。”(《全宋诗》,39025页)“碧服银须”,可见确有文饰。胡仲弓《己酉上元诗同日立春》有“花蛾巧剪禁风扑”(同上,39825页)句,从“花”字判断,亦当为此类。另一种叫“孟家蝉”,始流行于北宋绍圣间,据朱胜非《秀水闲居录》记载,其式样为“两大蝉相对缭以结带”,一时颇为流行,“民间竞服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四六引,四库本)此为一孟姓匠人所献,故称“孟家蝉”,简称“孟蝉”。南宋依旧很流行,岳珂《宫词》“宫样新装锦襭鲜,都人争服孟家蝉”(《全宋诗》,35406页)、姜夔《观灯口号》其三“游人总戴孟家蝉”(同上,32054页)可证。
蝶即蝴蝶,也取迎春、热闹之意。刘将孙《六州歌头·元夕和宜可》“数金蛾彩蝶,簇带那人娇”(《全宋词》,3528页)中就有彩蝶。事实上,蝴蝶、娥、蝉都很相似,孟家蝉有的便作“两蝴蝶相对”造型。
也有蜻蜓状元宵饰品,如洪瑹《阮郎归》云:“花艳艳,玉英英。罗衣金缕明。闹蛾儿簇小蜻蜓。相呼看试灯。”(同上,2964页)这一习俗起源于后唐。据陶穀《清异录》卷上“百虫门·涂金折枝蜻蜓”记载:“后唐宫人,或网获蜻蜓,爱其翠薄,遂以描金笔涂翅,作小折枝花子,金线笼贮养之。尔后上元卖花者取象为之,售于游女。”(四库本,1047册,882页)
这类首饰至明清尚有遗留,佩戴时间改为元旦。明刘若愚《酌中志》卷二十记载明宫廷习俗云:“自岁暮正旦,咸头戴闹蛾,乃乌金纸裁成,画颜色装就者;亦有用草虫、蝴蝶者,或簪于首,以应节景。”(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178页)《北京岁华记》亦载:“元旦,人家小儿女剪乌金纸作蝴蝶戴之,名曰闹嚷嚷。”(姚之骃《元明事类钞》卷三引,四库本)《余氏辨林》亦云:“今京师凡孟春之月,儿女多剪彩为花或草虫之类插首,曰闹嚷嚷,即古所谓闹装也。”(沈自南《艺林汇考·服饰篇》卷六引,四库本)
3.器具类:火杨梅、灯碗、灯球
上元以灯为主,首饰也有火杨梅、灯碗、灯球等灯具类。《岁时杂记》记载:“京城上元节,以熟枣捣炭丸为弹,傅之铁枝而点火,谓之火杨梅,亦以插从卒头上。又作莲花牡丹灯碗,从卒顶之。”(《岁时广记》卷一一引,117-118页)。结合前引《武林旧事》所载,可知火杨梅实为枣泥丸,傅于铁枝上点燃,或插于头。灯碗则为无提手之灯,故只能置于头顶。火杨梅与灯碗皆属灯火,不够安全便利,只有似灯而无火,造型小巧美观,“大如枣栗,加朱茸之类”(《岁时广记》卷11引《岁时杂记》,117页)的灯球、灯笼之类饰品才适合簪戴。赵师侠《柳梢青》“星球雪柳”、周必大《立春帖子·皇后阁》“雪柳巧装金胜绿,灯球斜映玉钗红”中的“星球”“灯球”都是这类簪戴的小灯球。翁元龙《恋绣衾》“且莫把、冰丝剪,有灯球、红绣未描”(《全宋词》,2945页)还有对灯球的剪裁描画。侯寘《清平乐·咏橄榄灯球儿》专咏灯球,夸赞其美:“缕金剪彩。茸绾同心带。整整云鬟宜簇戴。雪柳闹蛾难赛。”(同上,1430页)
除此三类之外,范成大《上元纪吴中节物俳谐体三十二韵》中还写到“鹅毛剪雪英”,自注曰:“剪鹅毛为雪花,与夜蛾并戴。”(同上)是一种将鹅毛剪作雪花状的饰物,较为少见。
三
从上面所列举饰品可以看出,宋代元宵首饰种类繁多,在材质、造型、制作及使用方面,表现出以下特点:
1.取材简易
元宵首饰多为应节而做,基本属于一次性消费品,其材质主要是“缯楮”,即丝帛和纸。其制作大致先以纸或丝帛剪制、粘贴出各种形状,然后将其粘于细竹篾或铜铁丝之上,使用时插戴于发髻或冠上。这与宋代朝廷倡导节俭,多次下诏禁止平民使用金玉珠玑有关。元宵狂欢,一夜游赏之后,饰品往往遗落殆尽,何应龙《元夕戏题》便是形象的写照:“从教香月转亭西,贪看灯球忘却归。挨得玉梅零落尽,蛾儿犹傍鬓边飞。”(《全宋诗》,42017页)由于纸帛易制作、费用低,也不用太可惜。
2.造型美观
元宵首饰虽然取材简易,然而造型讲究。史浩《粉蝶儿》云:“闹蛾儿、满城都是。向深闺,争翦碎、吴绫蜀绮。点妆成,分明是、粉须香翅。”(《全宋词》,1272页)“吴绫蜀绮”剪制点画而成的闹蛾儿,“粉须香翅”,栩栩如生,加上细竹篾的作用,插戴于头,缠缠袅袅,摇曳生姿,恰如马子严《孤鸾·早春》所言:“玉梅对妆雪柳,闹蛾儿、象生娇颤。”(同上,2070页)当然,制作精美的首饰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可谓“金铺翠、蛾毛巧。是工夫不少”(无名氏《失调名》,同上,3672页)。即便是白纸做的大蛾,在夜晚灯下也有不错的视觉效果,正如吕希哲所言:“昼日视之,殊非佳物;至夜,稠人列炬中,纸轻竹弱,纷纷若飞焉。”(《岁时广记》卷11引,117页)
3.颜色尚白
一般而言,节日里的人们喜欢打扮得花花绿绿,崇尚鲜艳的色彩,饰品更是如此,如立春的春幡、春燕、春蛾,端午的五色丝、香包等都是彩色的,而元宵饰品却崇尚白色和近似于白色的黄色。周密说元宵妇女“衣多尚白,盖月下所宜也”,正道出了尚白的原因。试想元宵融融月光之下、点点星火之中,女子们一袭白色,宛若仙子,那是怎样一幅幅美妙的图画!
4.插戴尚繁
宋人好饰,插戴以多为胜,只要看南宋李嵩《货郎图》(图3)《市担婴戏图》(图4)等中货郎的满头插戴便可知。《武林旧事》卷三“都人避暑”条记载南宋初夏茉莉花盛开时,“妇人簇戴,多至七插”(同上,43页)。元宵首饰亦喜欢“簇戴”。如前引李清照《永遇乐》之“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侯寘《清平乐》之“整整云鬟宜簇戴,雪柳闹蛾难赛”、刘将孙《六州歌头》之“数金蛾彩蝶,簇带那人娇”、陈世崇《元夕八首》其二之“苍头喝道烛光微,梅压乌云柳压眉。打块成团娇又颤,闹蛾簇簇翠冠儿”等。无名氏的《宣和遗事》也写到元宵“京师民有似云浪,尽头上戴着玉梅、雪柳、闹蛾儿,直到鳌山下看灯”(《宣和遗事》前集,丛书集成初编本,53页)。想想看,妇女们戴着铺翠冠儿,满头插戴玉梅、雪柳、闹蛾、大蝉,那是怎样一种繁复的修饰!真可谓“梅柳蛾蝉斗济楚”(赵师侠《洞仙歌·丁巳元夕大雨》,《全宋词》,2095页)。
图3 南宋·李嵩《货郎图》(局部)
5.重在娱乐
与端午佩饰具有强烈的辟邪功用不同,元宵饰品的娱乐功能更突出。元宵饰品典型地表现了元宵灯节以狂欢为主题的特色。尽管饰品中的宜男蝉、灯球等具有求子寓意,但其更为明显的主题是“闹”。灯火是元宵的主角,自汉武帝设祠坛祭祀太一神以通宵达旦的灯火祭祀为主,到东汉明帝时融入了佛教的燃灯礼佛,这个中西合璧、佛道兼容的节日,其最重要的习俗是燃灯和赏灯,元宵也因此称为“灯节”。灯类首饰自然在突出其灯节特质。元宵处处是灯,自当有喜欢灯火的众多蛾儿们来参与。蛾儿乱飞,到处凑热闹,恰与元宵的狂欢性质相契合,故而成为最具元宵节日精神的符号之一。元宵饰品不仅用于簪戴,还到处悬挂以渲染气氛。《武林旧事》就记载元宵卖食品的人“皆用镂鍮装花盆架车儿,簇插飞蛾红灯彩漉,歌叫喧阗”(同上,32页),好不热闹。元宵时节,春天刚刚来临,经历一冬的严寒,人们渴盼拥抱春天,玉梅、雪柳、蜂儿、蝶儿之类表示迎春的饰物也被借用过来,共同渲染出浓浓的春意,盎然的生机。
图4 南宋·李嵩《市担婴戏图》(局部)
另外,元宵首饰男女皆戴,但以女性为主。当妇女们满头插戴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球等各种各样的饰物时,节日的欢庆气息和人们的喜悦心情就被渲染得淋漓尽致。在繁多饰品的装饰下,元宵节日里的妇女们便成为一道道亮丽的风景。据吕居仁《轩渠录》记载:“司马温公在洛阳闲居时,上元节,夫人欲出看灯,公曰:‘家内点灯,何必出看?’夫人曰:‘兼欲看游人。’公曰:‘某是鬼耶’!”(《说郛》卷三四上,四库本)这虽然是个笑话,但可以看出在宋代元宵之洛阳城的“灯景”委实好看,而游人更是别具魅力,吸引着每一个人去参与其中。看看元宵的妇女们是多么的美丽吧:“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辛弃疾《青玉案·元夕》,《全宋词》,1884页)“笙歌雅奏。爱雪柳、蛾儿笑把。琼佩摇、珠翠盈盈,迤逦飘兰麝。”(陈允平《解语花》,《全宋词》,3125页)
时代太平,经济发达,城市繁华,孕育出宋代繁盛的元宵服饰文化,成为亲身经历者难以忘却的美丽风景。当社会变迁,繁华不再,每逢元宵倍伤情,元宵首饰也作为人们追忆繁华、思念故国的代表性符号,留存于文字之中,成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
本文刊于《文史知识》2013年第2期
来源:文史知识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