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物流公司突然忙了起来。因为疫情反复，很多人选择“就地过年”。“那，给你寄点啥吧！”远方的爸妈说。

归乡路难，我们只能把对家乡的思念，寄放在没有温度的快递里。

“多吃点，吃饱了，就不想家了。”

给丫头寄点东西呗

◎马樱花

一声远方传来的“妈妈”隔着时空又夹着疫情，因想念不能相见，向往不得相聚，一时间，让从容淡定的老母亲顿失了颜色

新年伊始，网格员陆续在业主群发消息，劝说外地人员就地过年，北京大兴区有两个街道属高风险区。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丫头恰好在大兴区，虽说离发现确诊病例的街道很远，但湖北这边对大兴区回来的人统统集中隔离14天，然后居家隔离14天……

这还怎么回家，假期小于隔离期，小人儿只好怏怏地把订好的动车票退了。从她出生到大学毕业，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缺席过家里的年夜饭，一家仨总是这样守岁，一边看春晚一边斗地主一边抢红包。今年地主斗不了了，缺个最赖皮的角儿，她爹专门从银行换回来的新崭崭的票票算是保全了身家性命；什么糕点糖果、大虾螃蟹也不必准备一堆又一堆的，小主不能莅临，老母亲自然轻松点，省下多少工夫……为吗突然觉得弄啥啥不香哩？

“给丫头寄点东西呗。”她爹曰。

这下把老母亲愁的，不是愁多是愁少。人家给孩子带东西，满坑满谷地塞，整鸡整鸭整箱的土鸡蛋……甭说后备箱乌泱泱，旅行箱满当当，谁家的冰箱搁得下啊。俺家这位不行，小到一个巧克力都嫌，腊货更不用说，嘴皮子磨破了，人也只肯捎几根腊肠、几块腊肉，小小一包，偏安于箱子一隅。行李箱子里还有电脑、工具书、随身衣物啥的，远程无轻担，重，她拖不动，也吃不动。人一天倒有两顿饭在公司解决，再说，合租的房，冰箱容积有限，占多了其他室友的空间就小了。

只去年，小人儿主动要带牛肉，室友好这口，说从来没吃过卤得这么好的牛肉，把卤主她爹喜的，跟中了头彩似的，一下整了十斤。谁知湖北疫情严重，小人儿封在老家整整五个月。解封后的湖北人回京要隔离14天，与之对接的居委会说只要室友同意，可以居家隔离，不然只能集中隔离，费用自理。室友不同意，说万一是无症状感染者哩。给室友另租套房也不行，人家女朋友说太麻烦了云云。准备好的牛肉没法带，隔离酒店不提供冰箱。

“人安好比啥都好，”老母亲劝慰她，“这就是人生嘛。”

一听说有东西寄来，那边厢就嚷起来：“不要不要，天天加班，忙中偷闲还想偷个懒，一寄一大箱，吃不了搁不下。”

老母亲声嘶力竭：“不多不多，一样一点，好吃好弄……”

挑肥瘦兼备的腊肉，估摸着人一顿的量，切块，十小块算多么，多乎哉？不多也；腊肠五根，这个可蒸可煎还可炒；腊排骨是个好东西，大骨头汤里加几块，满屋飘香；腊鸡腿两只，小火锅配土豆又糯又鲜；今年晒的萝卜丝口感太好了，用大蒜炒香，就面条稀饭，人间至味是清欢；可爱的新疆大红枣，一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恋恋不舍地望着那只鸡，老母亲托人又托人，才到手的正宗土鸡。活鸡来的，老母亲求人杀了，平生第一次拔鸡毛，开水锅里流转一下午的光阴。想象着鸡汤面是多么好，滋润着小脸是多么明媚。叹口气，还是算了，光鸡就得夯实半只箱子，那小丫一瞅这大家伙不得原地起爆？

小人儿说东西收到了，太多了，有的不会做不会吃。

老母亲在微信上娓娓道来，某东某西如何焯如何煮如何炖如何配料……不用语音，手工打字，为的是让她当菜谱存到印象笔记里，一翻就得。

“好的，谢谢妈妈。”

见字泪目。我和小人儿都拙于言表、煽情，母女间没啥昵语，用词遣句基本上以中性居多，任啥事，只淡淡地聊。一声远方传来的“妈妈”隔着时空又夹着疫情，因想念不能相见，向往不得相聚，一时间，让从容淡定的老母亲顿失了颜色。

好多部门给就地过年人员发福利，电影票、游园票、饭卡、购物卡……愿天下游子寒时遇暖，饥时逢粮，难时转安，异地过年俱欢颜。新年新气象，全家团圆也可阖家云聚，快递过年亦等于快乐过年。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