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了很多的地方,拍过了很多的照片。挑剔过相机,挑剔过天气,挑剔过景区开发的种种不是,但我知道,那些照片缺失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他们的魂魄,是一种心境。如今我明白,我流窜四方所寻找的,一直都静默着,静默在岁月深处这老宅子里。
近了,当阳光从老树合欢扬起的絮一样的轻粉间透进我的眼,记忆中的某种说不清的情愫便悄悄清醒。仿佛时间慢下来了,从进村到等待车停稳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而我几乎是夺门而出,狂奔着融入这片连风的味道都觉得熟悉的天地。
于是在乡间的小道上行走。孩提时代就已围护起来的老槐树仍旧枝繁叶茂,曾经一年一度会有社戏的舞台却空寂下来,仿佛再也不会上演谁与谁的离合悲欢;儿时看起来简直神奇到了极点的舞台装置,如今再变不出灯火、乐声,或是一举一动,眉宇间尽得风流的青衣姑娘——而我,却甚至连那时的社戏究竟是哪一派哪一家都不曾知道——不过我想,这大约也并不重要吧。
继续走着,从前玩耍与学习过的幼儿园竟已拆得只剩一座破败的小楼,连儿时眼中钉肉中刺的篱笆也不见踪迹。门前无数次钻爬下去探险的阴沟乐园已被绿油油的野草与爬山虎填满,再没有可堪下脚的空隙。
是了,我的心澎湃起来。推开半掩的院门,魂梦间几次牵挂的老梨树如同一束阳光晃入我的眼。梨树下的故事似乎都像发生在昨天,我看到孩子坐在妈妈膝头咿呀学语,看到她第一次背起书包,蹦跳着跑向幼儿园,看到她跟在姥姥身后,撒种、浇花、翻土,看到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姥爷下棋;看到少女一次次在树下等待,等待一份来自北京、来自父母的零食和牵挂,看到她一次次在树下仰望,期待着今年梨树上结出丰硕而不同于往常的甜梨——如同那年意外剩下的、经了霜而未落的孤独的一颗。
于是留恋着步入了房门。房间里一切都还是当初离开时的样子,似乎时间在雕琢着这村落之际,却意外的放过了这一处小宅,只留了漫天的尘,在阳光透进之际缱绻着,沉默地诉说着岁月。沿着木梯,脚下似乎也是岁月留下的咯吱声。阁楼里堆满了更密集的回忆,那杆老秤,那只木箱,那把古旧的椅,那一串褪了色的小老虎……一切都在小轩窗渗入的阳光下恬静地微笑,笑到泪不经意地流。
是的,就是这里。所谓故土,可以没有美景,没有繁华,没有流行与便捷,却是一个,你与世界最初也最紧密的结合点,一个你用脚步与手掌细细丈量和摸索过的地方。
2016.7.25
于山西晋城
文/囷子君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