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网络文学、影视圈很热衷“修仙”题材，如《仙剑奇侠传》《诛仙》《斗破苍穹》《凡人修仙传》，覆盖了电影、电视剧、动画、漫画、小说、网络游戏等诸多领域。

这个话题，其实已经火热了几千年。关于“修仙”这件事，2000多年前的汉代人，就有了一套成熟的“指南”，而且还找人画了下来。

它就是从2000多年前的西汉穿越而来，来自湖南长沙的马王堆汉墓的T形非衣帛画。

单从材料的角度上看这已经是一件重量级宝物了

刚看到这幅画全貌，你可能会说：这画，为什么会画在一件衣服上？

从外形轮廓上看，它太像一件宽大而华丽的衣袍了。但实际上，这就是一块专门用来作画的平面丝绸，上面的颜色来自矿物颜料。

为了消除人们的误会，古人就已经注意到用词，他们在古籍中将这种形式的帛画叫做“非衣”，仿佛是为了告诉我们：注意，这不是衣服哦！

基于此，当这幅帛画重见天日的时候，考古学家将其命名为《马王堆T形非衣帛画》。这件呈“T”字形的非衣帛画，它的真实作用是在葬礼上引导着逝去的人走向天界的引路旗帜。除了“非衣”，学界对其的称呼还有多种，如“幡”“引”“铭旌”等。今天，很多乡村出殡时，孝子手里举着给棺材引路的长条形布也是“非衣”，这种“铭旌”在西周就已经有了（《周礼》有相关记载）。所以，这个风俗已经流传了至少3000年。

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发掘获得重大考古发现。其中的1号墓室，主人是当时的长沙国丞相轪侯利苍的妻子辛追，所处时间为汉文帝时期。

这幅帛画整体呈“T”字形，上半部分的宽度是92厘米，下半部分的宽度是47厘米，全画纵向长度是205厘米。如果涵盖全部信息，这幅画完整的名字应该是“马王堆汉代辛追墓T形非衣帛画”。

如果没有专人提示解释，看到如此复杂精美的画面，你可能会想到唐宋时期顶级的艺术品。这件东西刚一出世，震惊世人，如此精美细腻的绘画，经历2000多年还能保存至今，极为罕见。

除了绘画技法高超，这件帛画在用材上极其讲究。作为绘画载体的丝帛，在当时属于高级奢侈品，而用于作画的丝绸，要求更为苛刻——为了充分吸收作为调和剂的胶质以及承载住矿物颜料，帛面既要平整，又不能过于光滑。这样的帛，在制造完成后，需要再用特殊的技术处理才能得到。

再来看作画的颜料，画中蓝色的部分是大名鼎鼎的青金石。这种矿石，在原产地大月氏（今阿富汗地区）就十分昂贵，贩卖到周边各国比黄金还要贵重。画作创作时是汉文帝时期，彼时“丝绸之路”还未畅通，当时的长江流域要得到青金石，可谓难上加难。

单从材料的角度上看，这已经是一件重量级宝物了。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需要不惜成本，用这样的丝帛和颜料来绘制呢？

墓主人辛追在生前就精心准备了“修仙指南”

前文我们已经提到，这件帛画在当时并不是悬挂的艺术品，它是被用来帮助墓主人“引魂升天”的灵幡。

从整个墓葬的布置来看，墓主人辛追有一个梦想——成仙。甚至，她在生前就精心准备了“修仙指南”。这些详细流程，则被当时优秀的画师绘制在这幅丝帛上，也就有了这幅帛画。

根据帛画的记载，从肉体归于寂灭直到灵魂到达仙界，这整个过程一共分为地下（归墟）、人间、天界三个大板块。

首先，最下方描绘的是肉体死亡，墓主人的灵魂回到冥府，或者说归墟。《山海经》记载，归墟是东海之外深不见底的沟壑，是万物的终点。原文是“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列子·汤问》以及《庄子·天地》中都有类似的记载。

这对应的正是帛画最底部的区域，在这里我们看到两条交叉的蛇形大鱼正点明了这一点，这种蛇形大鱼被称为“鱼妇”。

《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风道北来，天及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颛顼死即复苏。”大意是大风从北方吹来，天上便下起像泉涌一样大的雨，蛇变成了鱼，这就是鱼妇。颛顼死后就立即复苏。

通过这段记载可知，鱼妇有起死回生的寓意，这也正是画面中所传达的含义，墓主人灵魂到达归墟并且在这里死而复生，并开启了成仙的永生之路。

而底部区域中的人形形象则被认为是海神禺强，他身旁的赤蛇也是归墟的生灵，而他托举起的白色横板则象征大地，大地之上就是人间世界了。

而在两个世界的交会处，左右对称地描绘着一幅图案，内容是一只乌龟驮着一只猫头鹰，乌龟口中还衔着一只灵芝。这正符合了屈原在《楚辞·天问》中描写的“鸱龟曳衔”，这一形象则象征阴阳轮转，由阴转阳，再进一步阐释就是脱离死亡重生的节点。

鸱龟曳衔形象

再往上看，人间世界在画面中被描绘成一个壶的形状，这显然符合当时人们的观念。在《拾遗记·卷一》中有载：“三壶，则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壶，则方丈也；二曰蓬壶，则蓬莱也；三曰瀛壶，则瀛洲也。”这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海外三座仙山“蓬莱、方丈、瀛洲”，它们都是壶形的天地。

但是三座仙山在道教神话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也提醒我们一点，能被描绘成壶形的空间一定不是一般的地方。所以帛画中描绘的壶形空间不是普通的人间也不是代表着整个人间世界，而是特指某个“人间仙境”。

那么这个隐匿在人间的仙府又是哪里呢？美术史专家巫鸿根据对墓主人棺椁上的图像考证以及对比研究，认为棺椁上描绘的地点以及帛画上的壶形空间都是“昆仑”，没错，就是那个知名度很高，频繁出现于各类神话题材文艺作品中的“昆仑神山”。

其实画面中，也有一些相关线索，比如两只人面鸟身的羽人，也能佐证这一点。其实到了昆仑山，墓主人长生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昆仑代表的就是一个不死圣地。但是墓主人的野心还远不止于此。

在代表昆仑的壶形空间上方也是一块白色横条，这之上空间很大，上面有左中右三组人。中间是一位身着华服、拄杖而立的中年妇人，此人就是墓主人辛追，她身后跟随着三名侍女。而在她身前跪着的两名男子被认为是仙界使者，他们一人手持文书，一人手持仙药，示意墓主人签下文书，服完仙药就可以接引她进入仙界了。

象征人间与天界交会的“悬圃”

而《楚辞·天问》中也有记载昆仑山顶有一处名为“悬圃”的地方，原文为“昆仑悬圃，其凥安在”。汉代文学家王逸又对此处进行了进一步的解读，他在其著作《楚辞章句》中提到“昆仑，山名也，其巅曰县圃，乃上通于天也。”意为昆仑山巅名叫悬圃，是可以通往天庭的。

显然，到了悬圃，接下来就是天界了。来迎接墓主人的是一只悬立于华盖之下的神异大鸟，据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教授贺西林考证，这只神鸟乃天神使者，名叫屏翳。

在帛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屏翳之上象征天界的区域明显宽阔了许多，其中各类神明也十分丰富，首先位于画面中间最靠上的位置，就是整个天界的主神。对于这位神灵的身份，有很多推测，比如烛龙、伏羲、女娲、太一等。

再看日月形象的描绘：月中有蟾蜍玉兔，日中有金乌，日有九轮，错落地分布于扶桑树上，这简直和我们今天听到的上古神话传说一模一样！结合当时所处时间为汉朝初期，可见中国神话早在汉朝之前乃至先秦时期就已经十分成熟了。

而天界中还有各类神灵瑞兽，比如神龙、仙鹤、神豹等。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天界区域最下端，有一扇门扉，由左右对称的两个“L”形立柱构成，这显然是通往天界的门户。后世我们经常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南天门”就是以此为雏形。同样，守门的也是两位仙家，他们在影视作品中通常少有被提及姓名，这里据专家们考证，形成了一个较为统一的结果，此二仙身份为“帝阍”，也就是天界守门人的意思。

至此，属于墓主人辛追的一套引魂升天流程就走完了。看到这里，你对那个时代人们的世界观、信仰观，一定会有形象的感知。

死后“成仙”的目标倒逼他们发明了极其先进的防腐技术

通过前文的解读，我们已经知道：辛追对于死后如何复生有一套完整且周密的布置，可谓是安排得明明白白。但是，就像做任何事一样，机会总是留给极少数有充足准备的人的。

作为当时的贵族阶层，辛追和她的家人们都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灵魂飞升”“羽化成仙”做准备了。

首先是生前的修炼。

据记载，辛追的丈夫利苍就是一位道学大家，在圈内可谓是名声斐然，辛追显然也跟随着丈夫成为一名道学中人。在汉武帝推行“独尊儒术”之前，整个汉朝上下崇尚黄老之术，就连治国理念也是如此，而这种传统主要来自长沙国所在的楚地，此外巴蜀、齐鲁等地也有此类学说。

这些学说的实践活动，就包括吐纳运气、服用灵丹妙药。在帛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丹药和灵芝的形象。

修炼之后，就该提前给自己找一块宝地，安排下葬事宜了。风水堪舆、各类法事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辛追家族很可能还掌握了一门“绝活儿”——对墓主人肉身的保存技术。

根据当年的考古新闻，辛追遗体被发掘出来之时，宛若刚去世一般。经过解剖，其肠胃内的香瓜籽都还未腐化。

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梦想死后“成仙”的目标，竟然倒逼他们发明了这种极其先进的防腐技术。辛追这种求长生的模式并不是孤例，大名鼎鼎的秦始皇很可能也走了这条路。

秦朝的创始人秦始皇和辛追，虽然是两个朝代，但两人的岁数只相差40岁左右。战国末期到汉朝早期，其实可以视为同一时期。

秦始皇墓目前还有很多未发掘的区域，但是可查的是，主墓室区间含有大量的水银，并且2000多年来还未泄露，而这些水银最大的作用就是防腐。

未来的某一天，秦始皇的主墓室重见天日时，会不会有一个宛若活人的秦始皇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呢？希望我们有机会见证这一幕。

文并供图/李正乔  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