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文化学者）

“香厂”，位于南中轴线西侧、天桥演艺圈北面，包括珠市口西大街以南，东至留学路、西到虎坊路、南至永安路的一大片区域。我小学时住在骡马市大街南面的果子巷，出果子巷北口往东走，不远处就可以看到坐落在虎坊桥的京华印书局，从三层楼高的京华印书局向东南望去，直到珠市口都属于香厂地面。

香厂的得名，据说与生产和销售香的店铺有关。但张次溪先生认为，“当初是否有制造香料的厂子，设于附近，无从考查”，“附近之居民，或是熟皮子，或是开染坊，利用死水坑子，以营其业，名曰香厂，实则臭得难闻”。直到1909年，为修筑厂甸所在的南新华街道路，当局决定把厂甸庙会暂迁到香厂地区。经过填壑整地，清除垃圾，厂甸庙会连续三年在香厂一带如期举行。庙会结束后，还存留不少摊商与伶人支搭的寮棚，形成热闹的自由市场。

建于1918年的东方饭店老楼

转过年来，到了1914年，朱启钤出任北洋政府内务总长兼市政督办，成立京都市政公所，决定以上海外滩为榜样，开辟“模范市区”。《京都市政汇览》上说：“当查看香厂地区虽偏处西南，而自前朝之季已为新政游观之区，一时士女姘集，较之厂甸或因过之，且可验位置之适宜，人心之趋向，遂于民国三年悉之计划着手进行。” 首次引入西方建筑及管理理念，启动香厂 “新市区”建设。

为此，京都市政公所多次派员出国考察，高薪聘请外国专家为顾问，并在《市政通告》上刊登西方国家先进的建筑经验和理念。同时开辟纵横经纬的香厂路、华严路、永安路、大川路、留学路、永定路、虎坊路、阡儿路等14条道路。这几条道路至今也是主要干线。因这一带属新型街道，都用“路”和“里”来命名，以区别以前的老街巷。

万明路北起珠市口西大街，南至永安路，因古刹万明寺而名。万明路北口路西，有北京著名八大楼之一的新丰楼饭庄。新丰楼开业于清末，以“面糟承鸭肝”“乌龙吐珠”“油淋鸡”等鲁菜为特色。1930年中秋节，同德银号经理姚泽生、西单商场经理雍胜远出资5000元，新丰楼的知名堂头栾学堂、名厨陈焕章等20多位师傅集体跳槽加入，在煤市街创办丰泽园饭店。此后新丰楼生意萧条，直到1949年歇业，电视连续剧《传奇大掌柜》再现了这段故事。

今天还能见到的万明路东西两侧修建的多幢西洋式二层建筑，平券门窗多加壁柱，都是京都市政公所招商引资，推行现代城市规划“新市区”的重要建筑遗存。1918年，万明路与香厂路交叉口的中心广场周围，建有新世界游艺场和东方饭店。广场中心处设立北京最早的交通警察岗和电灯柱，是当年香厂新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堪比老上海的“十里洋场”。1919年7月30日，上海《晶报》描述：北京香厂一带，电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车如流水马如龙，宛然上海风景。

东方饭店是北京第一座由中国人投资建设、自主经营的高档饭店，也是新文化运动和“五四”时期的重要活动场所。李大钊、陈独秀、蔡元培、胡适、张大千、白崇禧、张学良等人都曾下榻于此。陈独秀住过的205房间，蔡元培住过的209房间，鲁迅住过的206房间等至今保留完好。直奉战争期间，鲁迅携全家人在此避难，撰写了著名杂文《纪念刘和珍君》。

当时的新世界游乐场为四层海轮型建筑，游人可以在里面看戏、看电影、看杂耍、听相声、听歌曲，品味中西大餐，因游艺场仿照上海大世界而建，人们俗称其为“大世界”。《顺天时报》连续刊登开幕广告：“入门券每位铜元三十枚，中餐券每位大洋半元，西餐券一元；各种游艺随便入览，不另收费。”开业以后立刻轰动北京城，一时间游人如织，也带动了天桥和先农坛周围的繁荣。

1919年的6月11日晚，陈独秀带着起草的《北京市民宣言》，同高一涵、邓初等人在“新世界”屋顶花园撒传单时遭到逮捕。后在各方营救和社会舆论下，当局被迫于9月16日将陈独秀等人释放。随着1928年国民政府南迁和“九一八”局势紧张，大世界以停业告终，香厂新市区的开发也就不了了之。

修缮一新的泰安里

顺着香厂路东行，到了今香厂路小学所在地，它的前身是北京第一家实行对号入座的新式剧场“新明大戏院”旧址，著名京剧演员梅兰芳、余叔岩、杨小楼、荀慧生等都曾在此演出。香厂路小学的东南角，建有北京唯一的海派弄堂——泰安里。泰安里仿上海里弄式住宅，由六栋平面格局和立面造型基本相同的二层楼房组成，六栋建筑通过一条小巷分为两排，巷口朝仁寿路，楼门均朝向小巷，每栋楼均为砖木结构，有独立的内天井，天井上面有罩棚，二层挑出的跑马廊在一层形成走廊。如今，焕然一新的泰安里“变身”文化艺术中心，已正式亮相运营。

供图/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