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秦川
1930年,季羡林考入清华大学,入西洋文学系学习。当时,西洋文学系有一套完整的教学计划,规定得有条有理,完完整整,除了必修课和选修课外,还可以旁听或者偷听。当时,季羡林曾旁听过冰心和陈寅恪的课,不过有趣的是,他在旁听这两位先生的课时,却遭遇了冰火“两重天”。
有一天,季羡林和一群同学去旁听冰心的课。当时冰心虽然年轻,但已名满天下。季羡林他们也是慕名前去。那天,冰心上课时满脸庄严,不苟言笑,给人冷若冰霜的感觉。看到课堂上挤满了学生,冰心知道其中有“诈”,于是威仪俨然地下了“逐客令”:“凡非选修此课者,下一堂课不许再来!”
本来高高兴兴前去听课,也算是给老师捧个场,没料到冰心先生却如此的“不解风情”,季羡林他们只能凄凄惨惨地回来,并且吓得他们几个“从此再也不敢走进冰心的课堂”。
有意思的是,四十多年后的一天,季羡林和冰心重逢,冰心已由“怒目金刚变成慈眉善目”。季羡林向冰心谈起当年“逐客”之事,冰心早已完全忘记,两人不禁相视而笑。当时,季羡林已成为冰心晚年相处友善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谈人生,谈过往,言语中充满了亲切与随和。
如果说季羡林在冰心的课堂上受到“冷落”,那么,他在陈寅恪的课堂上则受到了“优待”。那天,当季羡林和几位同学前去旁听陈寅恪的“佛经翻译文学”时,本来一直担心会再次遭遇“逐客令”,不料,陈寅恪得知他们前来旁听后,“很热情地邀请我们坐在教室后面的板凳上”,让季羡林他们受宠若惊。
陈寅恪那天讲课用的参考书是《六祖坛经》,他讲课就如同写文章一样,先把必要的材料写在黑板上,然后再根据材料进行解释、考证、分析等。陈寅恪对地名和人名更是特别注意,分析细入毫发,如剥蕉叶,愈剥愈细愈剥愈深,用季羡林的话说就是“不夸大、不歪曲、不断章取义,先生仿佛引导我们走在山路上,盘旋曲折,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最终豁然开朗,把我们引上阳关大道。听先生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无法比拟的享受”。
从这些描述中不难看出,季羡林仅仅旁听了一次陈寅恪的课,“便被先生的才华所折服”,当即成为陈寅恪的忠实“粉丝”。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陈寅恪要求“凡上这门课者,先去买一本《六祖坛经》”。不过,季羡林跑了许多书店都没有买到此书。陈寅恪得知后,就将自己珍藏的一本送给了季羡林,这让季羡林非常感动。自此,他们师生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69年,陈寅恪因病去世后,季羡林非常悲痛,觉得没有好好回报先生的知遇之恩,愧对先生的用心栽培。后来,他在一篇怀念陈寅恪的文章中说:“我只有努力学习先生的著作,努力宣扬他的学术成就,努力帮助出版社把他的全集出全,出好,才对得起先生的在天之灵……我现在是‘后已见来者’,然而却是‘前不见古人’,再也不会见到寅恪先生了。我心中感到无限的空漠,这个空漠是无论如何也填充不起来了。掷笔长叹,不禁老泪纵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