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画
父亲去世后,他的那件皮棉衣,我带到了上海。原本是想,我住的小区有捐献衣物的箱子。到了上海,从棉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一张保姆中介的名片。就像父亲刚脱下不久。我把它留在了大衣柜。
后来,我又把它随搬回北京的行李寄回了北京。因为我有一个想法——把它带到瑞典,放在我的房子里。毕竟那里会是永久属于我的地方。
在北欧乡村的冰雪世界里,父亲的皮大衣、毛线手套又派上了用场。
父亲爱木工爱园艺爱烹饪,小时候,家里摆满了他买的各种家俬设计书籍与各路家常菜谱。我和天然吃素的妹妹经常捧着菜谱,在想象中大快朵颐。父亲逢年过节,也会翻翻它们,给我们带来点新鲜玩意儿。
记忆里的每年春节,父亲永远在厨房里炖煮煎炸,或是蒸包子馒头。一只咧着嘴的猪头还躺在盆里等着他去收拾,炉子上正架着的锅里,已经飘来牛肉香。
我常想起父亲掀开笼屉,嘘下手指,去捡冒着蒸汽的馒头、发糕、糖三角,他还会给吃素的妹妹蒸点小刺猬馒头,或是枣花馍。
父亲曾经锲而不舍地研究一道菜,拔丝红薯———好像是我读初中时的事儿。自然是实验了不知多少次才成功的。所以我们是吃过太多次拔不出丝的油炸红薯的。
忘记了是哪一天,突然就能拉出半米长的丝儿来,那漂亮的琥珀色,跟吹玻璃丝儿差不多……终于成功以后,无论在洛阳,还是北京,年夜饭无论谁做主厨,父亲这道拔丝红薯都是保留项目。
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个片段,我坐在单车后座椅里,那是爸爸带我从家到他工作的高中的路上,我不知说了什么,爸爸骑着车还用一只手向后试图打我,我来回躲,他当然没打着,但是那一幕,柏油路两旁,高大茂密的杨树林缓缓向后退去的场景,时常从我眼前滑过。
还有那么一次,步行去上学的路上,我反复告诉自己,“不原谅、不忘记”。虽然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所为何事,但当时发愿的情境,也仿佛就在眼前。这应该算是童年排在我第二位的“记仇”。大概是经常被父母责骂,然而转过身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当时一定是又受了委屈,所以提醒自己要记住,不和他们玩了。那段路,旁边农田不种麦子就种玉米的那段路,还留在我的记忆中。
2024的第一个清晨,常来我家门口驻足的森林精灵们——两只小鹿,又静静地出现在我的窗前。窗外,白雪皑皑,宛如童话世界。我想起的,全是多年前那个夏天,父母亲就在这里,与我们共同生活那一个多月的点点滴滴。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