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忻钰坤曾经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刷“热搜”，他笑说自己已经到了上瘾的地步，“都得注意控制时间了”。也因此，在忻钰坤执导的、11月30日上映的电影《热搜》中，开片部分便将一个少女跳楼的缘起事件与咖啡的制作过程剪辑在了一处，以此来隐喻现代人的网瘾，跟依赖“咖啡因”是一样的效果。
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时，忻钰坤表示，自己在现实中发现，人们总是从一个热点追踪到另一个热点，总是陷于同样问题的“轮回”中，很少仔细地去反思一件事情本身，由此，他希望《热搜》能够按下“暂停键”，“帮助人们冷静地透视一个热搜事件的来龙去脉，揭开舆论战背后的善恶真相。 ”
拍摄契机源于对“媒体人”身份的好奇
电影《热搜》首度将故事聚焦在变幻莫测的舆论场背后，讲述了陈妙（周冬雨 饰）、何言（宋洋 饰）、岳鹏（袁弘 饰）等人围绕少女被网暴跳楼所引出的“校园选妃产业链”，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网络舆论对抗，当语言的威力以具象化的方式呈现在银幕上，也让观众更加直观地看到了舆论的力量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
忻钰坤表示，拍摄这部电影的契机源于自己对于“媒体人”的身份有所好奇，“我平时就喜欢追社会新闻，媒体人身上的责任感，包括职业属性，感觉跟司法系统差不多，会把真相展露给大家，这是媒体行业很吸引我的地方”。此外，作为资深网友的忻钰坤认为，网络时代，每个人都是舆论的参与者和旁观者，在经历过很多事件的“反转”之后，忻钰坤也想通过一个故事来展示在一个热搜诞生的背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或者经历了怎样的激烈对抗。忻钰坤说：“复杂的网络舆论环境中，有时候你了解的事实不一定是事实，你看到的真相也不一定是真相。”
“舆论对抗”、“网络暴力”、“权势性侵”……这是《热搜》所展现的种种现实又锋利的话题，忻钰坤深知这个题材创作之艰难，“一方面，网络空间本身是虚拟的，你怎么能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对话、聊天、会议的状况下，呈现出舆论的暗潮汹涌、激烈对抗；另一方面，作为电影叙事来讲，这个类型很难找到一个支点。因为悬疑片的魅力在于事件在最后阶段的反转，但是，这部电影，我们想告诉大家的是，真相就在那里，只有一个，但是，它却无法抵达万千网友。我们不可能在真相上做反转，没有这个空间，那样会损失掉影片的一部分观赏感。”
为此，忻钰坤透露，主创们在剧本阶段就要注意情节的扎实，“在原有的剧本基础上，我们加大了对立双方的对抗手段和方式。”不过，忻钰坤也表示这个题材不乏优势，“当今社会，人们对于这个故事会有一种天然的关注度，所以，我们用一个相对平铺直叙的线性方式，就能够把故事讲得很精彩。”
自媒体人心态更符合观众的旁观视角
《热搜》是否有真人真事的启发？忻钰坤表示，创作过程杂糅了一些网络热点以及发生在身边的事件，“但没有任何一件现实中的真实事件，可以供我们来挖掘和塑造想要呈现的故事，不过，之前的百色学网事件，给了这部电影一些启发。”
忻钰坤透露，在后期剧本创作阶段和筹备期，主创们采访了一些自媒体人以及公司化运作的自媒体团队，“对于他们日常工作状态，以及办公室的一些陈设，还有每天的生活环境、工作环境做了一些采风。”
忻钰坤表示，之所以要将主人公设置为“自媒体人”也是有所考量的，“一方面，随着时代变革，很多主流媒体人选择了自媒体这个新的职业途径，他们会冲在前面，提供第一线的报道；另一方面，自媒体是没有新闻采编权的，在发声和报道的过程中，其实缺少一些‘正当性’，这恰恰符合影片中事件的发展需要，因为《热搜》故事的核心就是让一个自媒体人发挥特别强的作用，这其实是需要一些前提的。如果是主流媒体的话，会立刻联合整个司法系统介入，快速形成一个定论，缺少了戏剧化的波折。”
忻钰坤认为，《热搜》中的自媒体人心态，也更接近于观众的日常生活，“周冬雨饰演的陈妙在重要节点上的选择，能够让观众有一个代入的可能性，陈妙是出于一些个人的正义感来面对事件发展，而不是因为明确的职业性和职业定位来做这件事，这更符合观众的旁观视角。”
演员的选择上很有颠覆性
《热搜》此次在演员的选择上颇有颠覆性，周冬雨一改往日银幕形象，饰演飒爽锋利的自媒体主编陈妙，从前期的视流量为王，到得知女孩跳楼背后的真相时，不惜丢掉工作向权势宣战，为受害者发声，完成了一场自我救赎。
忻钰坤表示，当时选角色时，便希望陈妙具备一种“反差感”，“周冬雨很瘦小，但是力量感很强，这种力量是支撑她完成对抗的核心。而且，我们在前期采风的时候，也发现新媒体的从业者都很年轻，看上去是日常化、生活化的状态，这与周冬雨的气质很适合，她也很愿意尝试这样的角色。”
据悉，周冬雨为接近陈妙这个人物提前做了半年多的准备，“自媒体人的职业属性还是有一点特殊的，周冬雨为此找了身边一些做自媒体的团队领导，也找到一些大V，以及女老板去沟通，尝试理解她们平时说话、行为的方式。而阅读大量的文案和教材也是必不可少的，周冬雨通过大量学习，来消除职业的陌生感，她要像媒体人一样，先建立一套自己的新闻传播的知识体系，然后，依据这套专业体系来行事，完成由内及外的塑造。“
影片中，宋洋扮演陈妙的师兄，宋洋也是忻钰坤的老搭档了，忻钰坤笑说：“我跟宋洋说，你这次在片中没有任何‘武力值’，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学者状态，宋洋一听也是很有兴趣，就义无反顾地来了。”
袁弘此次抛开了“好男人”形象，饰演反派人物岳鹏。忻钰坤透露，选角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袁弘发到朋友圈里的一组写真照，“那个照片里，他穿着一个大红西装，戴着一个金丝边的眼镜，有点邪恶地看着镜头，我觉得这特别像我想象中的岳鹏，很精致、有一种精英范儿，这种魅力也给人物增添了一种迷惑性。袁弘此前没有演过反派，他与我聊了很久，试图找到角色的动机——他为何要做一个帮凶。我觉得，岳鹏这个人物在他的位置上，始终觉得自己在做对的事情，因此，他没有愧疚感，他的价值观导向决定了他的行为和动机，他觉得有一个更大的权势在手上，就可以为所欲为。”
还有很多要学习要尝试的东西
《热搜》是忻钰坤导演的第三部电影作品，此前的《心迷宫》《暴裂无声》也都是犯罪题材，忻钰坤笑说自己确实偏爱创作这类题材，“因为在这样的土壤里，更容易试探出人性的两极，或者人性复杂的一面。普通人大部分生活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状态里头，没有办法激发出这种极致的复杂感。”
不过，忻钰坤并没有想把自己局限于拍摄犯罪题材，“我对于不同题材、不同故事的兴趣是由不同的神经在起作用，我可能碰到很感人的故事，它里面其实并没有强烈的善恶交织，只有真挚的平淡，我也会有表达的欲望；或者，我很喜欢一个人物，他的一些细节会打动我；又或者，像《心迷宫》那样，很奇怪，但也很好玩，就会刺激我用一种更有趣的方式把它呈现出来。”
迄今为止，忻钰坤的三部作品都受到了外界的关注，这对于青年导演来说并不多见，忻钰坤感觉到幸运的同时，也谦虚地表示，自己还在学习期。“三部电影复盘看下来，每一部都不太一样，所以，我并没有形成丰富、成熟的创作经验，每次都是扔掉了熟悉的东西，重新去往起爬，也总是遇到新的难度和挑战。不过，我在创作中，越拍越会发现电影的奥妙所在，电影的可能性太多了，我还有很多要学习、要尝试的东西。”
拍电影需要理想主义的支撑
忻钰坤在电影《心迷宫》中通过多线叙事的强大控制力，讲述了迷雾般的村庄中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作为导演首秀，影片一亮相便震惊四座，忻钰坤笑称自己也因此而纠结，“当时的我，很容易用《心迷宫》的结果导向来推断我的职业图景——既然大家喜欢这样的方式，那么，我是否要用多线索、多任务的复杂叙事来绘制未来的电影作品？”
平时喜欢做饭的忻钰坤在“炒菜”的过程中顿悟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用厨师的逻辑来想，当我碰到一个很好的食材时，我肯定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烹饪它，使它本来的特色呈现出来。所以，我后来变得很坚定，就像是《热搜》，我要用最适合的方式来呈现故事，而不是刻意追求复杂叙事，这样反而会干扰到一些表达或者认知。”
在忻钰坤的作品中，能够感受到很强烈的正义感，忻钰坤笑称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电影创作这件事本来就挺难的，要调动那么大的资源，把一些想法实现出来，如果没有一点理想主义的支撑可能是干不下去的。但是，理想也要借助好的电影才能实现，影片好看，观众才会愿意去思考影片的意义，否则，就是无效的传递。”
在拍摄完《热搜》后，“网瘾青年”忻钰坤对于网络也有了一点“虚无感”，“网络中的产品设计就是让人深陷其中，给你一点精神的刺激，再给你一点奖励机制，你就会持续不停地刷下去。但是，你常常会发现，现实中的热点总是会有多层反转，自己的心情也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出现强大的失落和无力感。所以，《热搜》并不想宣教什么，就是想让大家变得更为冷静、全面地看待问题，不要被带节奏，不要着急地宣泄情绪，而是让‘真相再飘一会儿’。”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崔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