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薰笼图》，明末陈洪绶绘，现存上海博物馆

◎宋燕（作家）

在中国古代文学艺术中，情欲是一个不大入大雅之堂的题材，艳情诗、春宫画都是文人墨客们无聊时的戏谑之作，一般都不列入自己的正式作品。因为不重视，自然也不容易有高级的表达。

但有个人例外，他就是明末画家陈洪绶，自号陈老莲。他在画史上的地位极高，被称为“三百年无此笔墨也”，鲁迅也曾说他是“一代绝作”。

与大部分羞于谈情色的高尚艺术家不同，陈洪绶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于酒色的喜爱。史书里有很多关于他爱酒爱女人的记录，清人毛奇龄在《陈老莲别传》里就说，1646年夏天，四十七岁的陈洪绶在浙东被清军所掳，“急令画，不画。刃迫之，不画。以酒与妇人诱之，画。”

他还有一封写给学生的短函流传了下来，短函的内容是让这个学生帮他找个女人，是这样写的：“水子老弟：若无美人便迟一日，美人不必求其绝妙者，第得五官停匀，略有风韵已矣。洪绶顿首。”

史料里以如此急色鬼形象出现的陈洪绶，画出的画却毫不猥亵，他画里的男人气质伟岸，女人更是妩媚天真，即便是满眼的欲望时，也并不让人感觉下流。

比如《授徒图》，男人似乎是在抚琴，但他显然是心猿意马，他的眼神望向了自己的两个女弟子，女弟子一个在插花，一个在看画，都聚精会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老师炙热的目光。画中男人的欲望是如此热烈，简直快要用眼神把女弟子吃了。

类似的一幅还有《闲话宫事图》，目前保存在沈阳故宫。在这幅图中男人的目光没有看向旁边读书的女弟子，但从他攥在一起的手中，从他靠在乐器上的姿势中，你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欲望正在燃烧，而他的女弟子还浑然不觉，女弟子的娴静与男人的压抑，让整幅画充满了一种张力，简直要突破纸烧起来。

陈洪绶不仅画男人的情欲，也画女人的。在他的这幅《斜倚薰笼图》中，主角是一个少妇，披着华丽的团鹤纹披风，慵懒地躺卧在几榻上，身下是一个熏香用的薰笼。她的儿子正在侍女的陪伴下，在她前方的院子里扑蝴蝶。

孩子玩得很专注，但母亲的心思却在远方。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空中一个虚无的点上，脸上的神情恍惚中有一种被压抑的热火，虽然没有任何注释，但看画的人们能从她的姿势里，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她的寂寞与渴望，她的雍容仪态之下，是快要把她烧融的烈焰。

《斜倚薰笼图》目前保存在上海博物馆，大家有机会可以去实地看一看。

陈洪绶50多岁就死了，他因为年轻时酒色过度加上明亡后生活困顿，很早就步入了老年。他老年依然喜欢画女人，但此时他画中的女人已经没有情欲，比如《斗草图》，充满了天真、美好，画中洋溢着他对女人的热爱。

当然，情欲题材只是陈洪绶画中的一小部分，他还有非常多别的画，比如花鸟、高士等等，都非常好。他的画特色鲜明，对后世影响极大。他去世后，从中国到朝鲜、蒙古、日本、撒马儿罕等地，光靠假造他的画吃饭的人就有几千个，可以说养活了一条产业链。

2023.10.10

供图/宋燕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