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了退休手续,即准备腾退办公室。当我把清理出的书刊、材料和其他物品分门别类摆放好,正准备打包装箱时,我的目光蓦然落在窗边的一棵绿萝上。这是一棵已经长得与我差不多高的大叶绿萝,叶片硕大,形如蒲扇,层层叠叠,绿意盎然。此时此刻,似乎觉得这绿萝一下子长了许多双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似有许多话想跟我说,于是我也久久凝视着它,一种特殊的情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与这棵绿萝结缘,还是在10年前的早春二月,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我在单位洗漱间门口偶然遇见了它。只见它歪斜的身子靠在墙边,叶子大都已脱落,剩下的一部分已发黄,只有少数尚呈绿色,稀稀拉拉挂在上面,但全都软绵绵地耷拉着脑袋,还蒙着灰尘。由于少了叶片的遮挡,几根手指般粗细、缠绕在圆形棕色柱上的藤蔓,裸露着泛着灰白的身躯。整棵绿萝看上去一副无精打采、奄奄一息的模样。对这棵曾经被厚待、如今却被遗弃的绿植,我不禁想到元稹《莺莺传》里的崔莺莺,想到“始乱终弃”这个成语,不由得心生怜悯。我的办公室里从来没有养过鲜花绿植,有缘遇上了它,不妨试试收留它、挽救它,也做一回“英雄救美”的好事。于是,我请邻室的一位同事帮忙,一起将它搬到了我的办公室,摆放在办公桌前靠窗的位置。
既然收留了它,就要善待它。我首先查了相关资料,仔细了解绿萝的生长习性以及养护方法。这时才得知,这种绿植的学名叫大叶绿萝,原产地是印度尼西亚群岛,净化空气的效果很好。我把已经干死的枝条和发黄的叶片全部剪除,用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每片绿叶上的灰尘,端了一大脸盆水给叶子洒水、给根部浇水,让它一到新家就洗了个干干净净的澡。第二天午休时,我又跑到花鸟市场买了专用肥给它施肥。我感觉背负了一种舍我其谁、救死扶伤的责任。连续一个月,几乎天天关注这棵绿萝的生长势头,每天一进办公室总是先去看看它,摸摸它的叶片,瞧瞧它的藤蔓,掂掂土壤中的水分够不够,像个尽职的医生坚持每天给病人把脉问诊,检查身体状况是否好转。
渐渐地,这棵绿萝恢复了元气,展现了生机,留存的叶子一片片都挺了起来、绿了起来,藤蔓上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爆出了不少嫩绿的新芽,让我感受到它那坚韧顽强的生命力。也许是由于我的悉心呵护照料,也许是由于正赶上春暖花开的好季节,这棵大叶绿萝不仅抽出了细细的新枝,长出了嫩绿的新叶,原来的一些叶片还长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叶”。到了炎炎盛夏,这棵大叶绿萝的叶子长得愈加茂盛,全身翠绿油亮,给我的办公室平添了勃勃生机,让我感到绿意沁怀,赏心悦目。
“隐身苕上欲如何,不著青袍爱绿萝。”我喜欢这棵绿萝,也经常从它身上悟得一些人生的智慧和启示。它四季常青,郁郁葱葱,但生性清净平淡,始终以绿色与您相伴,这是启示我为人要朴实本真;它没有鲜艳花朵,但繁殖能力和生命力极强,被称为“生命之花”,只要浇灌清水,便会不断向下扎根、向上生长,这是启示我做人要含蓄低调内敛,要少索取多奉献。我还惊喜地发现,绿萝虽然耐阴耐湿,害怕长时间的阳光直射,但并非不喜爱阳光。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朝着室外接受阳光多的一面,枝茎相对长得快、长得粗、长得长,叶子也相对长得茂盛、长得厚实、长得硕大。于是,隔段时间我就去搬动那棵绿萝,给它调转摆放的方向,这样,每一面的枝叶都能公正公平地享受阳光。从中,我也更深刻地领悟了“万物生长靠太阳”的道理,挤出更多的时间带家人去沐浴温暖的阳光,去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随着我岗位的变动,这棵大叶绿萝跟着我辗转了2家单位3个办公室,陪伴我度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成了我心灵栖息和寄托的一个所在。每当身心疲惫、情绪低落或文思枯竭时,我就会放下手上的活儿,或默默地静坐着,凝视它一阵子,与它作一次无声的对话;或移步到它跟前瞧瞧它的叶片,闻闻它的清香,给它浇水施肥,疏松土壤,与它来一次亲密接触。看到它那新叶葳蕤、生机勃勃的样子,我就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思维也活跃起来,烦恼也便烟消云散,心中就充满了欢喜,充满了力量。
如今要告老回家,退出办公室,对这棵大叶绿萝,我真的舍不得分离。我凝视着它,仿佛觉得它也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我还忽然发现,那翠绿叶面的叶尖上,竟挂了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小水珠,那是不是它留恋我的眼泪呢?
我自嘲有些自作多情,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遗弃这位美丽的绿衣仙子,这位能够安抚我灵魂的精神伴侣。我要让它翠绿的生命生生不息,与我永远相伴相依。
原标题:《那一棵大叶绿萝》
作者:厉佛灯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