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国内医疗反腐一浪高过一浪，由此联想到我在德国看病的一些往事。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那一年笔者在德国常驻时，就摊上这“要人命”的事。连吃几天黄连上清片都不见效，只好去了同事推荐的一家牙医诊所。没想到，这竟成了“煎熬”的开始。

这家诊所是一个“夫妻店”，丈夫叫德尔托夫·萨摩菲尔德，他请了三四个护士做助手。通过拍X光透视，萨摩菲尔德大夫发现笔者右下侧一颗牙齿上面有一点点龋齿。他动作麻利，很快把龋齿清理后补上了，整个过程很轻松，之后笔者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到了晚上，牙疼突然加重。如果口中不含凉水，疼痛就弥漫到整个右脸，连右耳底和脑子里都会觉得疼。当天夜里，笔者每隔5分钟就换一次凉水。看着表，盼天明，次日7点多就赶到那家诊所。萨摩菲尔德夫妻二人齐上阵，折腾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查出疼痛的原因，只好放弃。萨摩菲尔德大夫推荐笔者到柏林最出名的Charite大学医院找专家看，为此他给Charite大学医院写了一封信，详细介绍了我的症状和他的处理过程，一张A4纸都写满了。

德国的医疗体系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私人诊所，第二类是综合性大医院，第三类是大学附属的偏重科研的医院。Charite属于第三类，是欧洲最大的大学医院，已有近300年的历史，在德国及整个欧洲享有很高的声誉。

在Charite医院门诊接待处，护士看了推荐信和身份证件后进行登记。虽然前面只有四五个病人，但钻脑的疼痛还是让笔者忍受不了等待，于是向门诊护士示意。护士立即到里面请示，很快就带我进了诊室。

接待我的是50多岁的沃尔特大夫，头发花白，和颜悦色，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很明显，他已经看过推荐信，没问我几句就开始检查。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我隐约觉得右侧上下3颗牙齿是疼痛的根源所在，但又都不明显，而且牙齿没发现有毛病。

加热、冷却牙齿反复试验，折腾了几次后，沃尔特大夫终于找到一个办法：他加热我右上侧的牙齿让我的疼痛加剧，随后他冷却右下侧的牙齿，终于发现下边有一颗牙一冷却就能明显减轻疼痛。出人意料的是，这颗牙正是两天前被发现有龋齿的那颗牙，但龋齿已经感染了牙髓，萨摩菲尔德大夫仅仅处理了龋齿。

有了答案，处理起来就按部就班，疼痛一下子消失了。让人没想到的是，沃尔特大夫找我要了萨摩菲尔德大夫的电话号码，主动打电话过去，讲述他是如何找到病痛的症结的。看得出，这两位大夫此前并不相识。

看到沃尔特大夫医术高明，我提出随后几次给牙换药也在他这里做。但是，沃尔特大夫委婉地拒绝了，建议我还是去找萨摩菲尔德大夫。和沃尔特大夫聊熟了，我就问他为什么技术这么好不出去单干开诊所，因为听说德国牙医很赚钱。沃尔特说：“我喜欢搞研究，钱够用就行了。”

经历这番折磨，我对德国医疗有几点感慨：一是无私的专业交流。小诊所牙医详细写出“迷惑之处”供高级专家参考，高级专家主动给小诊所医生打电话进行沟通指导。二是严格的专业分工。专家专门处理“疑难杂症”，常规活就让小诊所医生干。三是不钻“钱眼”。不仅沃尔特大夫有钱找上门不赚，而且不论是小牙医诊所还是大医院，上门看病从不先谈“交钱”。笔者作为外国人没参加当地保险，所以事后会收到账单，当地人则是由保险公司买单。大家互相信任，患者得到及时救治和尊重，这说明德国社会信用体系很完备。

德国著名民调机构阿伦巴赫研究所曾公布一份民调，76%的德国人认为，医生是最值得尊敬的职业。在德国，医生都是从最难考的医学院毕业，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工资收入丰厚，受人羡慕。一个德国家庭以夫妻俩带两个孩子计算，仅凭一位医生的工资收入已足以维持这个家庭很好的生活。

在德国，每个社区都有固定的各类诊所，人们普遍会选择附近的诊所。医生和患者互相都非常熟悉，见面就像朋友似的。“有心事找医生”，在德国几乎成为习惯。很多人有什么事都会去问家庭医生，而且有不少是家务事。

德国医患关系之所以和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医生和患者之间不会发生“金钱关系”。病人看病不需要自己出钱，医院也没有药房。在德国，医生收红包，要被处以高额罚款，被取消行医资格，严重的要判3年监禁。这样的事一经出现，会非常轰动，对于行贿者和受贿者双方都是一场“灾难”。

在德国，每个医生在正式开始行医前都必须参加一个宣誓仪式，其中就有一条专门针对接收礼金或礼品的规定，明确礼品价值不能超过10欧元。绝大多数情况下，病人以给医生写感谢信、寄贺卡等方式来表达对医生的感激之情。确有极个别病人给医生送礼品以表达对医生的感激之情，如果价值或数额超过10欧元，医生一般会劝说病人将此作为捐款捐给慈善基金。

文/向长河（国际问题学者）

漫画/陈彬

编辑/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