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成都太古里的“牵手门”引发舆论的广泛关注。牵手本是情感交流的方式,正常的牵手一般不会引人注目,也不会被人诟病。而在成都太古里牵手的这两位,一不小心酿成“千古恨”。
就在“牵手门”发生的当天,一名56岁的成都考生仍在执着地“牵手”高考。6月8日下午,梁实从成都第八中学考点走出来。他在40年间先后参加了27次高考,2022年改考文科,高考分数为428分。
无独有偶,35岁的广西考生唐尚珺,今年是第15次参加高考。此前,他曾先后被广西大学、吉林大学、厦门大学、重庆大学、上海交大、中国政法大学等学校录取,都被他放弃,今年他的目标是希望在清华大学参加军训。
这两位“紧拽着”高考“不松手”的考生,被媒体称作高考“钉子户”。不少网友冲着这个绰号了解他们跟高考的缘分,也在评说自己对这些特殊考生的看法。在新浪微博和门户网站上,有关两位高考“钉子户”的观点,大抵包含以下四种不同的声音——
多数是理解与宽容的声音:“他每年需要的只是一个理由,给自己下一年找个借口,把无事可做变成奋斗努力。”“坚持是一种魅力。”“羡慕他,有不缺乏从头再来的勇气。”
有不少是感慨与质疑的声音:“高考时候听他的传奇故事,我大学都毕业了,他小子还在呢。”“有什么意义?”“这就是‘行为艺术’。”
也不乏当参谋给建议的声音:“差不多得了。”“去参加自考吧,不然这么多年这么有毅力,有可能研究生都读下来了。”“自考适合你,实在不行去老年人大学吧。”“人家这就是门生意,不报道他你看还会不会考。”“也许他一开始确实怀着那颗炽热的梦想,但现在不好说。”
还有抱怨媒体关注多的声音:“媒体如果不再继续关注他,他还继续考吗?”“是没什么好观察的了?”
高考有自己的门槛,只要符合报考条件,参加考试就是一项个人权利。另类考生为满足18岁那年对某所大学的好感,多年连续不断参加高考,只为当年的那个梦想……对这样的执着,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审视和评说。
从社会心态的角度看,人们普遍存在对自己某个未能如愿以偿的目标的念念不忘;为弥补这样的目标,有的人愿意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坚持圆梦。在这样的执着背后,暴露出的是不同程度的思维固化现象,这与《吕氏春秋·察今》中那个“刻舟求剑”的楚人颇有相似之处。
现实生活中,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刻舟求剑”式的另类心态。比如,有一个曾被媒体广泛关注的“农民造飞机”故事——某地一位农民年少时立下制造飞机的愿望,尽管他重复的是一个多世纪前早已成功的事情,但他为了圆梦,多年来不惜重走“重复发明”之路。至于这样的梦想是否理性和明智,在当事人看来,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如何在有限的生命中做更多有创造性的事情,这是衡量人生价值量大小的重要依据之一。一般而言,人都应当在合适的年龄做合适的事情,不应陶醉在某个思维泥淖中不可自拔,只满足于做原地打转之事,否则,就可能重蹈刻舟求剑的覆辙。
就将高考作为“打卡地”的特殊考生而言,热爱学习的精神固然可嘉,对高考目标的追求也让人敬佩,但是,高考的知识毕竟只是相对初级知识,对于过了而立之年甚至知天命之年的人来说,中学知识恐怕无法满足他们的工作生活需要。如果将高考当作纯然的兴趣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的兴趣原本可以被更高级的兴趣所取代,否则就将失去更多有价值的人生尝试。
刻舟求剑心态与人的缺憾有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憾,如何对待缺憾是门艺术。可以把缺憾当作一种美,把这个缺憾留在心间,这是纪念也是不破坏美好愿望的办法;如果不惜成本去弥补缺憾,不达目标誓不罢休,即便最终能做到没有缺憾,那反而也会成为更大的“缺憾”。
刻舟求剑心态也是造成“内卷”的原因之一。当“内卷”成为社会现象,与其简单地抱怨自己被“卷”得焦虑,不如反思自己心境中有无自造的“内卷”。这样的“内卷”,就是跟自己某个迟迟无法兑现的目标较真,哪怕这个目标早已过时甚至“求饶”放过它,我们自己却不依不饶。抱着这样的心态,为满足某个缺憾始终不“撒手”,只会把自己“卷”得一塌糊涂。
个人要进步,社会要发展,需要放眼未来,不断修正自己的奋斗目标,并反思这样的目标是否理性,以及自己的追求方式是否符合科学精神。这样才能避免因为思维的固化,把自己变成一个刻舟求剑者。
文/刘海明(重庆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图源/视觉中国
编辑/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