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晚,椰林、沙滩、海浪,在大地震颤、火焰倒影、人群欢呼声中,天舟六号货运飞船搭乘着长征七号运载火箭升上如墨的夜空,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亮点,融入繁星之间。
沙滩上的人群欢呼、拥抱,兴高采烈地散去。然而,在中国文昌航天发射场的指挥控制大厅,天舟六号的设计师们还在紧张等待,10分钟后,船箭分离,货运飞船进入预定轨道;很快,太阳电池翼展开;飞船进入光照区,供电正常。大厅里响起掌声——天舟六号货运飞船任务取得圆满成功。
与以往的标准型货运飞船相比,作为改进型货运飞船的天舟六号,其总运输能力和上行货物能力大幅提升,整船物资装载能力由原来的6.9吨提高至7.4吨,上行载货比由0.51提高至0.53,成为世界上现役货物运输能力最大、在轨支持能力最全面的货运飞船。
鲜为人知的是,在中国“宇宙级带货”实力升级的背后,有一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青年团队,他们承担着天舟货运飞船电源分系统、对接机构分系统、推进舱结构与总装、测控通信子系统、总体电路分系统推进舱电缆网的研制工作。他们来自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八院,其中还有不少95后、00后。
太空快递新“嫁衣”和一群年轻的“老航天”
天舟六号已是我国货运飞船的第六次任务。从这个角度上说,天舟已经是一个相对成熟的航天器了,但此次任务除了推进舱布局状态变化较大以外,还拥有了一套全新的“嫁衣”。这套“嫁衣”包裹着它从北京的厂房到天津码头,最后奔赴文昌航天发射场参与发射任务。
“以前舱体都是水平状态运输,这就需要将一些舱外设备拆下来单独运输,到达发射场后再安装、测试。”1994年出生的技术综合设计师钱佳程说起产品,带着一股自豪劲儿,这次他们研制了全新的产品包装箱,采用公路+海运的垂直运输方式,除了太阳电池翼产品以外,其他舱外设备都随舱运输。
这个包装箱可不是常见的纸质、布质的箱子,而是用铝合金制成的96立方米的“豪华”空间,包装箱里配备了两台空调,配置了测控系统、减振系统、自动充排气系统,随时测试着箱内的温湿度、压力、振动与冲击等数据,确保给货运飞船提供最舒适的运输环境。
1996年出生的总装设计师邸乔月和1995年出生的工艺员王亦凡见证了新包装箱的设计、生产和试验。为了验证新包装箱的性能,他们将天舟一号的初样产品放在包装箱内进行了跑车试验。
“产品运输时是有速度限制的,一般是每小时50-60公里。”邸乔月告诉记者,产品从北京运往天津码头的时候,产品车在前面开,他们就坐着大巴跟在后面,整整开了7个小时。
为什么要跟着呢?因为每3个小时他们就会停下来检查一下。这时候,团队中最年轻的、2002年出生的操作岗技术人员吴孝南就会仔细检查包装箱测试数据和紧固件状态。产品车上会有一个产品测试员,随时通过检测包装箱内的产品环境状态,其余跟着的人员除了3小时一次的检查,也作为随行的技术支持。
包装箱内还有4台风扇,有了空调为什么还需要风扇呢?主要是为了让氮气能够在箱内均匀分布。
“运输的时候我们会给箱内充氮气,确保箱内气压大于外界压力,这样可以有效防止海上盐雾进入包装箱侵蚀产品。”王亦凡说。
就这样,这群95后、00后的年轻设计师们,制成了天舟六号的新“嫁衣”,但他们都已经是“老航天”了,人均参加过3次以上发射任务。
“我2021年入职,正赶上了空间站建造阶段,任务高密度发射,两年时间我参加了1次载人飞船任务、4次货运飞船任务。”钱佳程说,“但我时刻不敢忘记师傅对我的叮嘱:每一次任务都不是简单的重复。”
70后80后保持“空杯”心态,让95后更有底气
相对于推进舱和包装箱的状态,货运飞船的对接机构和电源分系统就都是成熟产品了。
说起对接机构产品,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八院805所对接机构副主任设计师杨晟曦如数家珍:截至天舟五号任务,货运飞船的对接机构一共对接了11次,其中天舟一号是2.0版对接机构首次亮相,对接了3次,验证了推进剂在轨补加技术;天舟二号对接次数最多,是4次;天舟五号是最快的交会对接,打破了天舟一号6.5小时的纪录,仅两小时便完成了与空间站的交会对接。
但成熟产品并不意味工作量会变小。
“成功不等于成熟,成熟不等于可靠。”805所对接机构副主任设计师蒋彦超说,“航天人都知道一句话,刚听说这句话觉得像绕口令,工作时间久了才越发感受到,航天产品来不得半点马虎。”
在老师傅苏瑜的带领下,翁沈天、张瑞雄等年轻设计师把严肃认真细致,投入到每一个工作细节中。产品起运前设置、确认状态,长途运输后开箱检查、状态确认、功能性能一一测试……工作琐碎、平凡,但他们会在重大节点前召开风险演练会,把每一个操作、检查、口令一一匹配。
张瑞雄说:“只有精心完成好每一项测试,精准确认每一项口令,清晰判读好每一项数据,才能对自己的产品100%放心。”
100%放心,从一定程度上说是所有航天人的毕生追求。
电源系统关系着货运飞船的能源供给,为此,研制团队开展了一系列可靠性、安全性、风险控制等“再设计、再复核、再确认”环节。
文昌发射场的厂房内,黄峥、刘俊杰、陈诚等五六个年轻的设计师一起合力、小心地推着一辆灯架车。车上安装着一排排溴钨灯,他们正用溴钨灯的光源照射吊装在展开支架上的太阳帆板——有了光照后太阳帆板就会发电。一根电缆线连接着测试设备,电源分系统设计师王佳伟正在认真判断,仔细确认每一块帆板的太阳电池电路的状态是否都正常。
货运飞船电池翼采用了半刚性结构,单块电池翼基板面积大于常见的铝蜂窝刚性结构基板,加之其框架结构较软,装抬都需格外小心。天舟货运飞船的6次任务,航天青年汪胤峰没有一次错过,10余年的工作经验,他不断钻研、摸索、完善太阳电池翼及其相关铰链机构的装配和调试的工艺流程,“只为每一次安心的太空遨游”。
70后太阳电池翼检验员姚晓峰,从事太阳电池翼的检验和精测已经有30多年了,她时常爬上爬下对每一块太阳电池翼进行精度测量。每次舱体完成总装进行最后的检查时,她都会通过升降车升到数米高处进行最后确认。
“别看检验工作只是对每个项目的确认,但检验员需要把好每一道关,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和细致入微的工作习惯才能将产品放心地送入太空。”姚晓峰非常健谈,说起产品犹如说起自己的孩子。
一位年轻的航天人说,这些70后、80后的“航天老人”始终保持着“空杯”心态,他们从心态上清空过去的成功,始终以载人的标准、首飞的意识去面对下一次任务,从不倚老卖老,他们永远年轻;同时,也正是有了他们的托举,才让95后、00后的航天新人有了底气和力量。
“萌新”不懵懂,探索的“好奇心”一直在路上
此次试验任务,天舟六号为了携带更多的“货物”,货物舱后锥段由非密封状态改为了全密封状态。如此一来,原本后锥段的仪器设备就必须寻找新的“座位”。
作为天舟六号货运飞船95后工艺员,王亦凡告诉记者,面对数十台新增的仪器设备,推进舱必须先为这些“乘客”让出足够的空间。仔细打量它,外表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内在却大有乾坤。
“经历了连接舱内的穿舱管路移至舱外、取消补加层配置、下移仪器圆盘……在这些设计更改后,舱内空间比起原来的天舟飞船多出了近一倍的载荷搭载能力,但对设备的总装提出了不小的要求。”王亦凡说。
空间变大后,原本在一个平面上安装的设备,变成了三维立体模式,不仅“座位”层层错落,还“占满”了舱体内壁,从而降低了总装过程中仪器设备的可维修性。为此,研制人员借鉴了房屋建筑中的“脚手架”结构,研制了一套由多个部件拼接而成的可自由组合的水平进舱工装,巧妙地将舱内结构作为支撑架,搭建起了一个可供总装人员站立工作的操作平台。
如今,王亦凡已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新秀”。短短两年,他凭着一颗勇于探索的“好奇心”,把一件件平凡的工作做实、做好,成就一个个不平凡的“大事”。他曾说,好奇心是动力,让产品状态受控、质量过关才是目标。
从组件生产到舱体总装,从仪器单机到电缆管路,从结构喷漆到热控多层……都有着他的身影。了解产品“源头”是他的“秘籍”。为了更好地了解产品技术状态,王亦凡开启了“跟产式”学习模式。
走进航天器厂房总装现场,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便是王亦凡的工作台位。“现在飞船总装已经从二维图纸‘升级’到了三维模型。”他看着电脑上的三维数字化模型说,“这就要求我们有一双‘透视眼’,这样才能更好地把设计文件‘翻译’成可操作的结构化工艺。”
与神舟系列飞船载着航天员在天地间往返不同,货运飞船是天地间运货的工具,用来为中国空间站补充推进剂、空气、食物以及用于维护空间站的更换设备。同时,航天员还可以将空间站内的废弃物运至货运飞船,在货运飞船脱离空间站后,连同废弃物一起在大气层中烧毁。
“与前5次任务相比,天舟六号货运飞船在设计方案上有了较大的改变,为新批次组批生产的首发产品。”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八院货运飞船副总师陈启忠告诉记者,此次任务确定了未来全密封货运飞船的型谱走向,也确定了货运飞船的标准型和改进型方案,两个方案设计的贮箱数量不同,可根据空间站补加推进剂上行需求进行选用,后续能够为空间站长期稳定运营提供物资保障。
“按照之前的大规划,货运飞船每年会有两次发射任务,这次做了改进后,货运飞船的装载能力提升,后续两年3次任务就能够满足空间站的需求。”陈启忠说。
未来已来,面对高密度、快节奏的发射任务,陈启忠说,在中国航天事业发展的长河中,追梦的脚步永不停歇,也期待着一代代的青年参与到航天事业的发展中,和他们制“舟”人一起踏上新征途。
文/邱晨辉
编辑/倪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