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来过江南。很久以前,听白居易说过,看苏轼写过。我知道,这里已经等我很久了,盼我很久了。
一路下来,若轻舟杨帆,若大雁翱翔,比当年乾隆圣游快的多惬意的多,但心情似乎一样地激动。我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就会错过车窗外的美好风景,闪过这美妙时刻。心不能跳得太凶,不然会体温上升迷乱双眼,模糊这飞驰的一池一房、一桥一木。
看不够的海啊!那是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竹海。漫漫金竹、毛竹、方竹、罗汉竹各种各样厚实地包裹着村庄,覆盖着山峦,于是便有了竹门、竹椅、竹车、竹楼,便有了竹韵竹魂竹的故事,便有了吃竹靠竹住竹的生活之路。
看不够的山啊!那是层层叠叠的茶山,丰满油腻富有弹性的茶山。于是,便有了“行稳致远破茧成蝶”的茶形,神状仙味、若隐若现的茶园,便有了茶娘招婿的佳话和《白茶之歌》。当然,山上那嫩嫩的鹅蛋绿,青得油嫩绿得泛白的宛若一朵朵朝云一片片氤氲,这一定是上天给迟到的我留下了一撮春天。这青青的茶衣啊!时不时地化着一蓑暮春的烟雨飘来飘去,抚摸着你的头你的脸,抚摸着你记忆里或传说中的油纸伞。
看不够的水啊!那是纵横交错九曲回肠看不见流淌的河流。静静的,清清的,没有黄河水的重浊豪迈,没有长江水的深邃老成,没有雅鲁藏布江的澎湃激昂,也没有嘉陵江的劈山斩石勇往直前的执拗,它穿行于树林之中,穿行于街市之隙,穿行于村庄楼间,若小朋友与你捉迷藏,若羞涩的小姑娘躲躲闪闪,若千年藤蔓萦绕在这里的每一块土地。我在寻找乌篷船,可只看见水上的白鸥和野鸭在欢快涂抹;我在寻找钱塘江上的白帆点点,却只看到低若白云的海燕在逗戏。
看不够的湖啊!那是若蓝天上的星星旗布星峙的胡泊,犹如镶嵌在大地上的绿宝石闪闪发光;犹如少女明目善睐的眼睛,总闪烁着多情的目光。多么窈窕温柔的水啊!窈窕得勾起你的魂魄荡秋千,荡向东荡向西荡向北荡向南;温柔得将你的嘴溶化,你的心溶化,你的整个身体溶化。这些水啊!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她可以在你的房前,在你的案头,在你的床下,在你的梦里。这些水啊!在唱着无言的歌,在跳着白纻舞,轻盈飘逸、如推若引、似留且行、若止若翔;但定睛一看,却静止地一动不动,静若处子,静若磐石,静得出奇。当然,静得出神的还要数西湖的水,静出了天籁般的韵律,美到了极致。
看不够的房啊!那是早晨炊烟四起或远或近或浓或淡的青瓦房,人字形的脊,徽派白色的垛,房前有微澜碧波,波上有个弯月似的老木渔船,哗啦哗啦的桨声,吱吱呀呀的画舫,石头台阶旁有点缀的花朵,花朵上有嬉戏的蝴蝶。树的倒影,房的倒影,船的倒影,还有岸边穿红戴绿浣衣女的倒影,顺着看,景植水里;倒着看,身置其中;顺着倒着都是清澈的美梦幻的美。但这些房啊,大都在城市墙壁的画里,在架子上的书里,在郁达夫、俞伯平的笔里,好在村村庄庄的一幢幢楼顶多少保持了些旧屋的影子……
看不够的桥啊!那是形式各异或长或短或高或低或有或无的桥。它们从妙手丹青的画中走出,从诗意盎然的雨雾里走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平躺的弓起的,单挑的,双飞的,重叠的,老的少的,出其不意,应有尽有。宛若慈母手中针,在缝补着游子身上衣;宛若漂亮的绣女在刺绣着一块块锦缎和一朵朵团扇;又若一个个能言善辩的红娘,在撮合着一对对拉扯着一家家。当然它更是产生浪漫情愫的标点,于是,便有了许仙与白娘子断桥相会,苏小小西冷桥头的断肠情歌……
走在这里,一不小心,你就会走进腾笼换鸟筑巢引凤的未来乡村,走进因云而生因云而兴的未来世界。当然,在困了累了或需要孤独的时候,我倒是情愿穿越去千年前那个“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境地。
这里的天是蓝的,地是绿的,水是青的,就连城市、村庄和那各种调子的路啊桥啊都披着青色的外衣。好一幅青绿的水墨画,好一曲青绿的《翠楼吟》。这,这就是我相恋了半个世纪的江南,这就是我梦里寻找的水乡。
作者简介:黄学军,现居陕西汉中略阳县,祖籍湖北大冶。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多有散文、诗词、诗歌、杂文、影视剧本在《散文选刊》《中华诗词》《青年文学家》《作家报》《文学艺术报》《中国作家网》等处发表,曾多次获得中省市各级文学创作奖项。其代表作有散文《走进柳家河》《风雪大七垭》、电影剧本《青泥河》、诗词《水调歌头·定军山》等。著有综合文集《秦巴烟雨》。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