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与杀人犯和恐怖主义者是否彼此需要?艺术创造与暴力犯罪是否一体双生?”由这两个摄人心魄的问句开场,守望者2023年的第一场线下读书会拉开了帷幕。《艺术的罪与罚》是南京大学出版社旗下品牌“守望者”的2月新书,两位杜克大学的教授探索了文学创造力与暴力,甚至与政治恐怖之间令人不安的紧密联系。从9·11事件谈起,再说到文学影视作品中的经典形象与艺术家本人的关系,揭示出浪漫主义幻想下潜藏的恐怖主义欲望,反思了艺术家与恐怖主义者的相似性,乃至恐怖主义者对于艺术家浪漫传统的继承性。
这次读书会的主题由“艺术”与“恐怖主义”两个关键词构成,领读人葛丁超和kk从自身的艺术与教育从业背景出发,带领大家进入了《艺术的罪与罚》这本书,穿插谈论相关作家作品,如华兹华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德勒兹等人。现场气氛轻松热闹,引发起读者们的无限遐想和热烈讨论。
艺术与恐怖主义的精神溯源
“其实我最开始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是比较惊讶的,艺术这样一个美好的东西,怎么会跟恐怖主义这么邪恶的东西有关联。”kk从他刚开始看到书名的感受出发,讲述了他阅读当中的心态变化,“看下去之后我发现,这个论题非常有意思。浪漫主义的艺术家,比如说像华兹华斯、雪莱、叶芝他们,似乎都有一种内在的想要推翻西方经济文化秩序的逻辑,所以他们的出发点和一部分恐怖主义者非常相近,都认为现有的秩序是沉闷的、压抑的,是一成不变的,是没有任何新鲜活力的,所以他们都想去反抗,只是反抗的方式不同。”
葛丁超从自身的艺术视角出发,提出现当代的艺术家为了跳脱出前辈们的舒适圈,一直在尝试更新、更先锋的艺术形式,而这种艺术的发展可能会带来更多的矛盾冲突,或者是对大众和某一群体的冒犯。“当我们想去创作一个新作品的时候,总是会发现早已有人为之了,”葛丁超谈及创作的难题——新意和边界,“比如说脱口秀艺术,总得说出新意,说出个性才能受到赞赏,才能破圈。但脱口秀本来就是一个冒犯的艺术,语言和词汇的边界在哪里,需要演员自己去判断把握。”
而当冒犯的边界一步步被打破,丧失了人道主义的犯罪者做出了举世震惊的恶行,最出名的莫过于9·11事件。在《艺术的罪与罚》第一章里,德国电子音乐先锋卡尔海因兹·斯托克豪森评价9·11为“全宇宙最伟大的艺术作品”,而这也为他的艺术生涯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斯托克豪森说9·11这个事件本身是一个伟大的艺术作品?因为他认为这个事件可以把人从麻木里面惊醒过来,可以改变人的意识。”kk提出了艺术与恐怖主义的相似与边界问题,“毫无疑问事件本身是非常糟糕的,这是一场全人类的灾难。但是现在遗址变成了纽约的一个景点,好像成为了一个供人参观的艺术品。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艺术渴望本身包含着一种恐怖主义的倾向?如果说这部分艺术与恐怖主义有相近的精神,那么我们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艺术?”
艺术家的警醒和恐怖主义者的冲锋
在去年年尾关于《难逃单调》这本书的读书会上,领读人与读者们探讨过经济社会的“单一文化”问题,当所有事件都以绩效为导向时,每个个体只是社会机器下的螺丝钉而已。“马尔库塞有一本书《单向度的人》,就是说在社会中每个人都在过一样的生活,我们没有能力去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即使我们去旅游、去度假,那也是在工业社会规定好的范围内的一种模式。”kk说到面对这种难以逃离的单调社会,总有一些群体想要站出来做点什么,“比如说马尔库塞,他可以说是一个革命者,六七十年代他是新左派运动的领袖。历史上非常多的文学艺术家,他们都曾经是革命领导者,他们的作品意在唤醒人们,推翻当时的体系。”
《艺术的罪与罚》中作者也提到,某种程度上来说,艺术家与恐怖主义者是一种竞争关系,现代社会艺术家受到的关注开始逐渐萎缩,让位于犯罪者和恐怖主义者,因为后者能给我们带来更多震撼。在场有读者指出:“艺术家与恐怖主义者最大的区别是艺术家的作品,观众可以选择看或不看,而恐怖主义者的行为,会强迫你去看、去关注。”这种强迫恰恰是斯托克豪森式艺术家的追求,即,作品被世人所瞩目,以此达到一种通过艺术手段再造人性的效果。
“书中有一个炸弹客的例子,他向全美几十个地方寄炸弹,引起了举国关注。最后他提出,停止恐怖行为的要求就是在报纸上刊登他3万多字的宣言。”kk说到不管是斯托克豪森式的艺术家还是炸弹客式的恐怖主义者,他们追求的都是获得关注,获得改变大众意识的机会。“书中也谈到马丁·斯科塞斯的《喜剧之王》,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为了成为关注的焦点而策划了一场绑架案。”
“这类妄图以暴力行为改变世界的艺术家终究还是少数,艺术家还是存在一个普遍的共识,不以伤害对方为代价。”葛丁超坚持在艺术领域仍然以人道主义为第一要义,“其实很多行为艺术家很想发声、很想被大众看到,但只能把刀口朝向自己。”
重新思考艺术之于世界的位置
无论是制造归零地(美国世贸中心废墟代称)的恐怖主义者,还是通过寄炸弹发表宣言的炸弹客,他们的出发点或许都是冲击大众思想,从而改变现有秩序。但深究恐怖主义者本身的欲望根源,也许情况复杂的多。kk提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很多作品中都批判了这样一种浪漫主义的病态表现,“我们要区分两种痛苦,一种是所谓的正义的痛苦,因为社会结构性问题而产生的痛苦;而另外一种,也许是更常见的痛苦,因为世界没有按照自己浪漫的想法发展,就认为这样的世界伤害了我而感到痛苦,这是幼稚的浪漫主义在真实世界里受挫之后的愤怒,也许部分恐怖事件就来源于此类痛苦。”
“不论是恐怖主义者,还是与此相关的艺术家,我们今天所讨论的只是世界框架中很小很小的一角。我们感知世界的方式受到认知和圈层的影响,还不能够上升到普适性的高度。”葛丁超以艺术家的视角为今天的读书会作了一个总结,“每位艺术家肯定是有自己的理想主义,在介入社会时也或多或少会遭遇困境。有一种说法是‘艺术就是爆炸’,但艺术家们会很注意艺术行为的尺度和边界。”极端恐怖主义的发生,也许是因为以上的某种痛苦,它们就像是世界这个巨人身上所产生个某个病症,以此来警示世人关注某一问题。艺术同样也是如此,需要我们用更冷静、更辩证的方式去看待,去介入身体的调理和养护,以此达成一种与艺术、与世界的和解。
文/宋思洋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