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宠物爱好者不再满足于饲养猫咪、狗狗、鸟类等常见的物种，貂、猪、鼠、鸭甚至蛇、蜥蜴、蜘蛛、蛙、蝎子等“异宠”，相对来说所需饲养空间较小，而且无需投入太多的精力照料等而得到不少人的青睐。不过在宠物经济发展的背后，是不容忽视的安全隐患。不仅是物种入侵引发的生态安全，还有人因网购毒蛇当宠物，被咬伤后毒发身亡。那异宠到底该不该养，是否是想养就能养？
是谁在养 95后宠物主居多
2月9日，据海关总署消息，广州海关在珠江口水域查获一起利用“三无”快艇走私“异宠”进境案，现场查获蛇、蛙、蜥蜴等各类“异宠”共11箱588只。
据公开信息显示，异宠最先出现在欧美等地和日本,之后进入港澳台地区。随着一些追求新潮和猎奇的宠物爱好者掀起饲养另类宠物的热潮，有人看中其中的商机，开始从国外进口“异宠”满足国内旺盛需求。
对于都是什么人群在青睐异宠，2月23日，最新发布的《2022年中国宠物消费报告》显示，饲养异宠的人群主要以一线、新一线及省会城市的年轻人群为主，收入为中等收入。
饲养异宠的人群中主要以95后宠物主为主，占比33.7%。学历主要集中在本科，占比52.2%。从居住城市看，饲养异宠的人群主要居住在一二线城市。月收入在4000-9999元之间的为主，已婚有子女的家庭是异宠的主要饲养人群。
子明（化名）是一名95后，从13岁开始养异宠，品类较多，获取途径既有花鸟鱼虫市场，也有网购或者与其他爱好者互换。他告诉北青报记者，最开始养的是蜘蛛，后来接触到各种品种的龟，比如长得像枯叶的枯叶龟，也叫玛塔龟；长得像鳄鱼一样的大鳄龟；脖子特别长的蛇颈龟；“还有一些像忍者神龟、头有点黄的黄头侧颈龟，这龟也是我到现在一直还在养的，持续时间最长的。“子明说，其他各种各样的异宠还有蜈蚣、变色龙、鳄鱼、守宫蜥蜴、角蛙、蟒蛇。甚至还有一种宠物蟑螂叫马达加斯加发声蟑螂。据他估计，用于购买异宠的花费得有近万元。
为什么要养 因为新奇也好打理
对于为何对更小众的异宠情有独钟，子明解释说，自己非常喜欢包括猫狗在内的小动物，但是初中的时候是在姥姥姥爷家住着，考虑到养猫养狗容易掉毛，也不好打理，对于老人来说也很不方便。恰好他当时在电商平台上看到有人卖红玫瑰蜘蛛的幼体，很新奇，20块钱一只，只需要养在一个小盒里，加上商家的营销话术就动心了。“我没想到还有人养蜘蛛，当时刚兴起没几年，还不是特别火，从一个手指甲盖大，一周喂两次面包虫，可以长到手掌大，看着它慢慢长大也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我一直养了好多年。“
子明坦言，起初父母并不支持他养异宠，后来接触的多了也觉得小蜘蛛还挺可爱的。特别是后来他上大学后有一段时间不在家，都是他的妈妈帮忙照顾的这些蜘蛛，需要每周喂面包虫，慢慢的也有感情了，态度就从不接受到接受了。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孩子喜欢这东西，且能从中获得快乐，作为家长也就被迫接受了，是一个无奈之举。
什么受欢迎 电商平台上守宫销量最高
在子明的朋友中，也有跟他有同样爱好的人，他们之间会互送蜘蛛，“我朋友把蜘蛛养了将近十年时间，从初三养到了大学也挺厉害的，算是长寿蜘蛛了。”不过，子明也表示，愿意接受蜘蛛的朋友肯定就接受，但是也有一些朋友一听到蜘蛛这个词汇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北青报记者在电商平台上搜索发现，有关各类异宠的商品有7000多条。价格从9.9元到2750元不等。月销量最高的是守宫，价格在158元至820元。“如果想用来繁殖，可以买一对，我们很多客户都是小朋友，业务已经做了十几年了。”一位售卖宠物蜘蛛的卖家表示，这个蜘蛛虽然有毒，但也没大碍。
同样为95后的王华（化名），也是在初中的时候开始接触异宠，他养过树蛙、蛇、守宫、耗子、蜥蜴，“我当时因为无聊才养的，而且从网上看到的图片也很好看，有鲜艳的颜色、呆萌的表情，不但不吓人，还有一种反差萌。但真的养了也就觉得没那么有意思了，甚至觉得有点浪费时间。为了买一对玛塔龟花了我一万元。“王华说，这些异宠得病后基本上治不了，最终的结局要么死掉了，要么被送人了。
北青报记者询问商家“如果不想饲养后如何处理”的问题，大部分商家给出的答复是“自行处理”，送人、放生均可。
若不想养了 它们可能被卖掉或放生
子明也表示，这些宠物的“结局”基本上就是卖掉、死亡、送人、跟别人交换。“有没养好死了的，也有寿命到了自然死亡的，因为它们跟猫狗是不一样的，异宠一旦生病是没有征兆的，会突然间死掉。“
子明进一步介绍称，如果想转让，可以先在网上发布信息，爱好者们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其他的爬宠互相交换。“有一次，我花600元左右买了一只小鳄鱼，后来用这个小鳄鱼，交换了一只变色龙。之后我用变色龙又交换了两只蜥蜴。” 子明透露，交换的前提是看它的市场价值，有时候能从中赚点差价，从几十块钱至几百块钱不等。
“但在爱好者看来，赚差价不是重点，能够从饲养不同品种的异宠中得到的乐趣才是玩家更喜欢的。“有的爱好者会不断升级玩法，子明介绍，无论是龟还是蜥蜴，它们都有很多个亚种或者颜色不一样，想养各种各样异宠的爱好者会渐渐形成了一种收集的癖好。在异宠类的论坛里，就有人晒出摆满饲养盒的架子，每一层都有什么品种，一目了然，会产生一种收集的快感。
子明称，的确有人会选择把宠物放生，但这种方式并不可取，因为不管对生态环境还是宠物来说都不是很好的选择。首先这涉及到老生常谈的物种入侵问题，比如说水里有很多巴西龟、鳄龟，会侵害本地的物种，让它们无法繁衍。其次，很多家养的异宠个体，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式的生活方式，把它们放到野外的环境，是没有办法生存下来的，相当于让它们去送死。“我觉得最好就是把它转让了，或者是问问爬虫店收不收，或者送给朋友。”
伤人事件屡发生 女孩被宠物蛇咬伤身亡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虽然饲养异宠“很酷”，但其中的安全隐患不容忽视。前段时间各地的“池塘杀手”鳄雀鳝就曾是作为观赏物种引入，然后被放生或逃逸到野外的。生态环境部发布的公报显示，目前我国已发现660多种外来入侵物种，对农林业生产安全、粮食安全、生物安全和生态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
据公开报道，异宠伤人的事件更是屡屡发生。2022年9月20日，云南玉溪一男子网购而来养了六年的鳄鱼就咬伤了邻居。
2022年9月份，北京市海淀法院还公布了一起因饲养“异宠”致人死亡案件的判决结果。判决书显示，2018年6月，在陕西渭南一女孩在某二手闲置交易平台先后两次购买银环蛇。7月，她被银环蛇咬伤后，其母亲将她送至医院治疗，后经评估为脑死亡，女孩被接回，在家中去世。
女孩的父母将该二手闲置交易平台、卖方以及两家快递公司告上法庭，要求赔偿150万余元等。法院认为，根据“如无则不”的判断标准，如果银环蛇未交付给女孩，则其不会遭受银环蛇咬伤的损害结果。最终女孩获赔33万余元。其中银环蛇卖方赔了25万多元，交易平台赔了3万多元，两家快递公司赔了5万多元。
法院表示，整个事件中没有一个关联方是无辜的，银环蛇系我国三有保护野生动物，卖家的行为直接违反了野生动物保护法、陆生野生动物保护实施条例等法律法规，
“免责声明”不是说了就能真的免责；平台上架“银环蛇”商品是审查失职，快递没有进行有效审验，没能排除包裹可能出现的危险，也违反了邮政法、快递暂行条例《禁止寄递物品管理规定》等相关规定。
“异宠”热中暗含野生动物交易黑链
有卖家告诉北青报记者，销售异宠不需要许可，有些异宠是进口到国内后再繁殖的，所以发货地显示的都是国内的地址。北青报了解到，2020年11月9日，最高检官网曾发文指出，随着电商、微商平台以及快递物流行业的快速发展，网络交易逐步成为野生动物地下交易产业链的重要环节。一些网店披着合法外衣，私下销售鹦鹉、黄金蟒等违禁野生动物及制品，还有商家通过微信朋友圈等发布野生动物销售信息等。
犯罪分子在猎捕野生动物后，将其贩卖到农贸市场、野味餐馆，有些案件出现跨区域交易，形成固定的“猎捕—销售—运输”产业链条。特别是随着“异宠”热流行，一些人出于猎奇心理或“收藏爱好”，购买野生动物、野生动物制品用于欣赏或饲养。涉案人员既有以贩卖野生动物为业的走私商、进口商、源头经销商、分销商，也有串联上下家抽佣渔利的中介、代理人，以及单纯的“异宠”爱好者，形成庞大的地下交易网络。如四川省崇州市检察院办理的一起“异宠”案，涉及平原巨蜥、高冠变色龙、泰加蜥蜴、犀牛鬣蜥、绿鬣蜥、辐纹陆龟等非原产于我国的野生动物多达10余种500余只。
该类犯罪数量增多原因是高利润让犯罪分子铤而走险，为牟取非法利益，把猎捕、买卖野生动物作为职业，长期从事非法交易。有的借助水族馆运营做掩护，通过金鱼等物品交换的方式，从他人手中换购珍稀动物猪鼻龟。
还有一些是法律意识淡薄。特别是在一些偏远山区，有的人尚未转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陈旧观念，对猎捕野生动物行为的社会危害性认识不到位，容易触碰法律红线。
异宠相关法律法规亟待完善
有专家表示，不是什么动物都能当作宠物养。一方面异宠未经过人类驯化，仍然具有攻击性，或可能携带寄生虫、细菌、病毒，对人类的安全存在威胁。另一方面，不少卖家没有相关资质，打着“异宠”的旗号非法贩卖野生动物，其中不乏非法入境的动物甚至濒危、珍稀的野生动物，消费者一旦不慎“被坑”，也将构成危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
全联并购公会信用管理委员会专家委员、CDO联盟征信专委会秘书长安光勇介绍，异宠经济指的是以非本地、非常见物种为对象的宠物饲养及相关产业，包括宠物交易、宠物用品、宠物医疗等。尽管异宠市场规模不断扩大，但由于引入外来物种可能带来的生态安全隐患和动物福利问题，其管理难度较大。异宠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情感需求，但同时也带来了生态安全和动物福利等问题。
2月13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中明确，严厉打击非法引入外来物种行为，实施重大危害入侵物种防控攻坚行动，加强“异宠”交易与放生规范管理。
对此，安光勇认为，这表明政府将采取更加严格的措施来管理异宠市场，以保护生态安全和动物福利。
不过，当前法律方面存在一些不足。一是缺乏对异宠管理的具体法律法规，使得管理难度较大；二是在法律执行方面存在困难，缺乏有效的监管措施；三是对于非法引入外来物种的处罚力度较小。
安光勇表示，虽然目前已有一些规定可以直接执行，例如《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等。这些法律规定了对于野生动物和家畜等的管理和保护措施，也适用于部分异宠。
但相关部门还是需要制定更加明确和有力的管理措施，例如设立专门的异宠管理部门、完善法律法规等，以有效遏制非法交易和放生行为，保障生态安全和动物福利。对于一些入侵物种，应该全面禁养，防止扰乱当地生态平衡。
落实监管需要多部门协同操作
安光勇还指出，如果具体落实对异宠的管理需要多个部门协同操作，包括林业、农业、动物卫生、商务、公安等部门。其中，林业、农业、动物卫生等部门主要负责对异宠的引进、饲养和管理进行监督和管理，商务部门主要负责对异宠交易进行管理，公安部门则需要打击非法交易和放生行为。
商务部研究院电商所副研究员洪勇也指出，一些外来物种可能会对当地生态系统造成不利影响。这些外来物种会因繁殖过度并威胁当地的生物多样性，或者是成为害虫或病原体的传播媒介。因此，需要对这些潜在的生态威胁进行风险评估，并实施相应的控制措施来减少生态风险。比如农业部门通常负责监管动植物的进出口以及饲养、繁殖等相关事宜，因此应该负责监管将外来物种作为宠物的情况。海关部门则负责监管进口物品，因此应该负责监管外来物种的进口和流入。海关部门可以加强对外来宠物的检疫和审查，防止有害物种进入本地环境。
北京社科院研究员王鹏则补充称，将一些外来物种定义为宠物，很难有特别好的方式进行有效管理和取缔，可以出台相应的管理规定在运输、销售、电商平台、社交平台等环节加强监管，提供相应的执法依据和奖惩机制，当有群众在发现随意放生的异宠和有害物种时，可以通过多元化的方式方法通知有关部门来进行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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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宋霞
编辑/田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