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生,都离不开钟表。
小时候,我们摸索着认识时间,而这一切往往是从对钟表的好奇开始的。就像我两岁的女儿,已经大概知道什么是今天、什么是明天, 看着天光能分辨何时是白天、何时是晚上,但若要问她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具体是几点几分,她还是懵懵懂懂的。
她最近很喜欢一首叫“Hickory Dickory Dock”(《嘀嗒嘀嗒钟声响》)的儿歌,儿歌里讲一只小老鼠在大钟上爬上爬下,把时钟弄得叮叮响,从响一下到响五下,小孩子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数数,也把钟表的鸣响印在了脑海里。其实“Hickory Dickory Dock”这首歌也非常有历史,钟和老鼠的形象被认为源自英国埃克塞特大教堂的天文钟,这座钟的钟面下方有一个小洞,供教堂里的猫“守洞待鼠”。而歌词韵文最早可以追溯到 1744 年出版的歌谣集,这一年是中国的乾隆九年,可以想见在近 300 年的时间里,钟表作为认识时间的启蒙简直被刻在了人类的骨子里。
因此,当我们慢慢长大,看时间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但有时候我们可能依然会好奇,墙上的挂钟、腕上的手表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老电影里优雅的怀表现在看不到了?在这个掏出手机就能看时间的时代,钟表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后来,我们进入职场、升职加薪,又渐渐发现表的作用不只是看时间这么简单。我先生刚毕业那会儿在“四大”之一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因为在咨询部门,所以经常需要面对客户,等工作两三年之后,他的领导就开始各种旁敲侧击,暗示他应该买一块好表了,毕竟对外联络越来越多,“面子工程”很重要。于是他咬咬牙买了一块万国(IWC)葡萄牙系列计时腕表,这块表是当时热播的美剧《纸牌屋》里总统男主角的同款,平时穿休闲装、正装都能搭,戴出去倒也不算掉价。其实像他这样“被迫买表”的职场人不在少数,毕竟在很多场合, 腕表不只是一个看时间的工具,同时也是一张“无字名片”,身份、实力、性格甚至教养,都藏在腕间的小小时计 里。
不过,当你开始选购腕表的时候,疑问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多:为什么如此繁多的腕表品牌都来自瑞士?为什么男表不论数量还是款式都多于女表?为什么石英表只要几千元,机械表却动辄上万元?为什么同为机械表,有的牌子只消花费几万元,有的却要花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元?
等到想明白这些问题,你就算是初入了门径。慢慢地,随着能力的提升,你可能开始入手第二块表、第三块表乃至更多,就这样掉进了腕表的“坑”并且乐在其中。从手动上链 的仪式感,到用计时功能去记录一个动作、一首歌、一道菜的时间;有些高阶玩家,还喜欢轻轻推下拨杆听听三问的响儿,或者每隔四年看着自己的万年历腕表上的日期跳到 2 月 29 日又跳到 3 月 1 日。
而有一天,你还会遇到自己的“梦中情表”。像我自己当年就因为一张睁眼微笑的月亮美人脸而心动不已,对一块宝珀女装系列全历月相表一见钟情。后来这块表陪我度过了很多重要时刻,去了世界上很多地方,其中也包括它的“老家”瑞士汝山谷,它就像是我的一个亲密朋友。原来腕表不只是工具,还可以是信物;不只是“面子”,也可以是“里子”。
到了这个阶段,你应该会自发地探求很多问题,腕表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百花齐放”、种类繁多?当下很火的计时表、潜水表、豪华运动表等都是怎么来的?在没有电脑的时候,钟表匠怎么制作出匪夷所思的复杂功能?为什么有的表是亿万富翁入场券,而有的亿万富翁却只戴一块塑料表?
这些疑问,长久以来也扎根在我的脑海里,而这本书就是解答这些问题的一次尝试。当我一头扎进史料的海洋,游到钟表诞生的源头, 再顺流而下时,忽然发现:笼罩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不是迷雾,而是硝烟——战争的硝烟。
我们今天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物,都是由战争或者备战的需求催生出来的:火药、飞机、无线电、计算机、互联网……钟表,特别是腕表,更是这张长长的名单上尤为瞩目的一个。它因战争而兴,又反过来服务于战争。大到一个国家的转向、一个产业的兴起与毁灭,小到一个品牌的诞生、一个品类的流行……草蛇灰线之间,都与战争有着密切的联系。
瑞士为什么会成为“钟表之国”?因为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爆发了战争。
号称“表王”的百达翡丽为什么会被创立?其渊源要追溯到拿破仑击败普鲁士腓特烈·威廉三世的战役。
为什么在古代曾是女性专属的腕表,如今却总戴在男人的手腕上?因为在南非参加布尔战争的士兵觉得看怀表容易送命。
为什么开飞机、玩潜水都有专门的腕表?那我们就要听听敦刻尔克上空战机的轰鸣、亚历山大港水下蛙人们的沉默……
制表业是战争的宠儿,但组成制表业的个体,却往往是战争与动荡的受害者。逃往日内瓦的钟表匠身后,绵延着大屠杀的血河;“国王的制表师”在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中差一点命丧断头台;一个波兰士兵因国破家亡而流落异乡,卖表只为求一口饭;一个荒凉的采矿小镇花了 100 年蜕变为制表之都,却在一夜轰炸中灰飞烟灭……
然而“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战争与动荡摧不垮的是工匠们的意志、热血与“执拗”。于是日内瓦变成了钟表城;“国王的制表师”到了流亡地依然在思考如何对抗地心引力;卖表谋生的波兰士兵,最后创立了“表王”;被炸成平地的制表之都,在 45 年后浴火重生……这种“性格”甚至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宝珀中国区副总裁廖信嘉先生就为我讲过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在欧洲中部的山区里,生长着一种叫作黄龙胆的植物。这种植物质地柔韧但十分紧实,茎秆中间部分经过干燥削尖处理后,配合金刚砂与精油,就会变成打磨机芯零件的利器,打磨效果甚至超过任何一台机器。很多宝珀制表师的职业生涯都是从寻找黄龙胆开始的。
廖信嘉先生说,他当年每次去宝珀工厂,都会看到一个年轻的制表师坐在工作台前,不停歇地重复一个动作—用黄龙胆制成的工具 打磨几百个细小的机芯零件。于是他忍不住问了这位制表师一个问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为一位制表大师呢?”结果对方一脸平静地说:
“我只能决定今天我以何种方式坐在工作台的前面。”
十几年之后,这个年轻人成了一位真正的制表大师。全世界只有两位制表师能够制作宝珀最复杂的“1735 超复杂功能腕表”,他是其中之一;而在不断制作“1735”的过程中,他又发明了很多专利,比如让三问表在被发明 200 多年后终于有了防水功能。
而这一切成就,都是从他第一次出发寻找黄龙胆那一刻开始的, 是把一个动作重复无数次,并且坚持无数个日夜的结果。“积土成山, 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从这个当代人的故事里,我仿佛想 象到了历史上那些制表大师的心境与精神,这是一种永恒的力量。从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场“时间的战争”——一个微小的个体以 其生命意义来对抗时间的洪流,一个有限的生命从无限的时间中抢夺“战利品”。
当然在真实的战争之外,制表业内部的较量也从来没有停过。
有时候这种较量像运动竞技,不同品牌、不同国家的制表师各显其才。出现问题就解决问题,发明创造只为变得更好。当人们不想再依赖高高的钟楼,于是他们发明了更小的摆钟;当水手不想在大海中迷航,于是便有了航海钟;当飞行员腾不出手掏出怀表,那就想办法把表戴在手上;当潜水员差点死于氧气耗尽,那就做一种可以计时的潜水表……
不过有时候,竞争也会变成赤裸裸的商战,不见血却刀刀致命, 无异于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瑞士表的天文台认证,只是为了证明走时精准吗?其背后是一场工业化带来的危机。石英表卖得比机械表便宜,就说明它不如后者吗?当年差点杀死机械表的,恰恰是石英表,而机械表能活到今天,又离不开一群热血又“执拗”的“死忠信徒”……
新旧生产方式的交锋、新科技与传统的博弈、各大品牌与集团在商场的纵横捭阖,写就了一部新的“时间的战争”。
总而言之,钟表的历史是一部战争史、一部技术史、一部商业史、一部文化史、一部生活史,更是一部有关人的历史。在这里,有天才们的肆意飞扬,也有普通人坐困愁城的绝望;有人生赢家的顺风顺水,也有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悲痛;有传承百年的坚持,也有被迫放手的无奈;有创业伙伴同心协力的友情,也有反目成仇分道扬镳的一地鸡毛……
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坐上时光机,在时间的长河里漂流而下, 穿过弥漫的硝烟,去探究钟表背后隐藏的秘密吧。
来源:中信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