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22时09分,G1228次列车缓缓停靠在终点站沈阳北站。当最后一名旅客拉着行李箱安全离去,负责添乘该次列车的赵鹏也结束了当日的工作。走出站台,看着灯光下洁白的“子弹头”,他说这是一天中自己最放松的时刻。
赵鹏是沈阳客运段动车二队一名指导车长,也是家里的第四代铁路人。时光荏苒,80多年来,这个家庭经历了从蒸汽机车到“复兴号”高铁列车,乘车环境从“脏乱差”变为“洁净美”……四代人,见证了不同时代的春运故事,也见证了中国铁路历史变迁。
赵鹏(左)和爷爷赵振儒(中)、父亲赵泽强在一起
速度,从“80”到“300”
赵鹏负责管理的高铁列车最高时速可达300多公里,这样的速度在80多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赵鹏的太爷爷赵荣均曾经做过沈阳站的守车整备员,1940年参加工作。逢年过节,赵鹏常听爷爷赵振儒讲起太爷爷的故事。
“那会儿铁路工人,干最苦最累的活,靠一点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赵振儒说,记忆中,父亲春节和平时一样,天不亮就去上工,主要工作就是往锅炉里添劈柴和煤,满车烟尘,一身煤灰。
赵振儒说,那时的火车是最快时速只有80公里的“大篷车”,车厢黑黢黢的,座椅是木质的,火车头有日本的、美国的、苏联的……可谓“万国制造”。
赵荣均最大的愿望就是中国的铁路由中国人做主。他在自传中写道:“伪满时期受到日本鬼子压迫,把人当牛马,非打即骂。1945年将日本推翻了,只想光复好过太平日子,不到数个月又来了军阀……”
新中国成立,铁路事业发展翻开新的一页。
1960年,深受父亲影响的赵振儒如愿到铁路工作,伴随中国铁路走过近20年的岁月长途。
“20世纪70年代末,‘东方红3型’内燃机车从站里驶出,速度最高可达每小时120公里,当时觉得老自豪了,这是咱中国人自己设计的火车啊!”赵振儒说,那一刻,他想到父亲未了的心愿成为现实,热泪盈眶。
赵鹏的父亲赵泽强是赵家的第三代铁路人,他曾是198次沈阳至上海真如的列车长,当年单程要走50多个小时。如今,沈阳到上海,赵鹏只要10个小时就能到达。
2012年赵鹏从部队转业后自主择业,也成为一名铁路工人。在爷爷和父亲赞叹、羡慕的目光中,走上崭新的工作岗位:四季如春的车厢、帅气精神的工装、方便实用的皮箱、营养均衡的盒饭……这一切在几十年前都是难以想象的。
目前,中国铁路营业里程已从2012年的9.8万公里增长到2022年的15.5万公里,其中高铁从0.9万公里增长到4.2万公里,稳居世界第一。截至2021年底,全国高铁网已覆盖94.7%的100万以上人口城市。
1月10日,赵鹏的父亲赵泽强在列车上进行检查工作
归途,从忙乱到从容
春运,是赵泽强40多年职业生涯中最难忘的工作场景。从最早的绿皮车,到后来的空调车,到后来的动车,再到现在的高铁。归途中的人们,越来越从容。
改革开放后,社会活力迸发,人员流动越来越大。1979年的春运,铁路旅客人次首次破亿。
赵泽强回忆说,那时几乎每节车厢都“人满为患”,导致常有旅客上不去车,有的人看着驶离的火车在站台上掉眼泪。“有的乘客从窗户爬进去,我也爬过。”
绿皮车时代,上卫生间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一个不到三平方米的小卫生间里,也能站、坐五六个人。”赵泽强说。
老赵回忆说,列车员打扫卫生需要把旅客的行李依次挪开,挪开一件扫一块地方。大家给这起了个名字叫:“搬家法”。
相比春运时的挤,夏天是最难熬的,车厢内温度高达40多摄氏度,宛如蒸笼。“挂在车顶上的小电扇马力开足也没用。”赵泽强说,“实在熬不住,就从南京、济南等大站弄几块冰块上来,外面裹上毛巾,抱着睡觉。”
20世纪90年代,中国开始大量使用空调列车。赵泽强值乘的列车条件有了质的变化。
如今,赵鹏工作的高铁动车空调充足,卫生间内现代化的设施等让旅客乘车的体验更好。
“我当乘务员时第一件事是练习扎马步,那会儿整个列车十几节车厢只有三四节有茶水间,我们拿着暖瓶去接水,为旅客送水。车厢晃得厉害,人又多,你得马步扎牢了,要不就得挨烫。”爱说爱笑的赵泽强打趣地回忆着当年的情形。
“如今,在我们高铁上,你立个硬币都不会倒。”赵鹏看看父亲,自豪地说。
传承,从过往驶向未来
几年前,一部名叫《三分钟》的短片在网络上刷屏。
片中,一位列车员母亲过年期间,只能依靠列车靠站的三分钟时间与儿子相聚。赵鹏对这部短片感触很深。
“一年到头见到父亲的时间不是很多,一到过年我就问我妈,为什么别人家过年阖家团圆,我们家却冷冷清清?”赵鹏说。
赵泽强对儿子和家人有些愧疚:“没办法,我们家的作息节奏一直是和其他家庭‘颠倒’的,别人放假,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赵泽强说。
2012年,赵鹏也成为一名列车员,他渐渐理解父亲的工作。“千家万户盼团圆,这个时候我们不可能在家,在家就不正常了。”赵鹏说
这些年,赵家形成一个规矩,赶在节前大家都在的时候,做一桌“年夜饭”,提前“过年”。一家人互致新春祝福后,父子俩分头投入到各自的春运工作中。
每年春运,火车上坐满了归乡人,工作强度是平时的两三倍。赵鹏并不觉得辛苦,在他看来,列车跑过山川田野,也跑过繁华都市,每当看到天空中升腾的焰火、千家万户团圆的灯光,他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很有意义:“这团圆的灯火中,有我们一份微小的贡献。”
文/记者 孙仁斌 丁非白 黄泽晨
编辑/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