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2》大年初一上映,收获不俗口碑,票房也在当日位列榜首。不少网友催导演郭帆赶紧拍《流浪地球3》,“郭帆你怎么睡得着”也上了热搜,郭帆则在微博上回应“醒着呐醒着呐,感谢亲人们的支持和包容,大家过年好!”
直到电影上映前一周,郭帆还在忙于对影片做最后的修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说自己拍摄期间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现在是一个小时都睡不了,就坐着睡,我昨天坐椅子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着了。”
导演郭帆
科幻片的理想应该像纪录片那样,将科幻拍成未来的历史
2019年,《流浪地球》用热血与感动点燃了春节档观众的热情。这部中国科幻电影收获46.68亿的票房佳绩,荣登2019年度电影票房总榜亚军。经历四年筹备拍摄,《流浪地球2》集结原班人马升级归来,影片围绕《流浪地球》前传展开,讲述了危机刚刚降临,地球开始“流浪”之前,世界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万座行星发动机正在建造中,人类将面临末日灾难与生命存续的双重挑战。
对于《流浪地球2》为何以前传的方式展开,郭帆解释说 ,首先是《流浪地球1》中展示的世界观的篇幅很少,“很多观众好奇我们是如何推进到地球启程这一阶段的?我特别想通过前传的方式拓展世界观。”第二个原因是郭帆希望吴京能够回归《流浪地球2》。“因为第一部时吴京老师给予了剧组很多无私的帮助,他应该回来,但是我又不希望他以复活的形式出现在《流浪地球2》,那太扯了。第三,写后传的话,剧本在推进到两千五百年的旅途中时,很难营造剧情冲突。所以综合考虑,决定拍前传。”
从故事层面上来看,《流浪地球2》有了更多表达,在科幻的文本创作上尝试性地往前一步。郭帆解释说:“作为科幻片,《流浪地球2》的母题讲的是人与科技的关系。在看完《流浪地球1》后,我也曾和刘慈欣交流,大刘老师告诉我,他心目中科幻片的理想样貌应该像纪录片那样,科幻片拍成未来的历史,那么科幻片对于我们来讲会更有意义。所以,拍成未来的纪录片和未来的历史,就成为了我们整个剧组为之努力的目标。”
元宇宙、人工智能等等,对人们来说都已不再陌生,现在的人们越来越多地活在虚拟世界中,郭帆笑说,人们现在都闻不到钱的味道了,全是电子支付,“我们今天的生活已然被各种虚拟的、数字的技术包围了。你有没有想过,当虚拟到什么程度时候,我们会脱离现实世界?任何技术都是双刃剑,所以我们未来真的有可能会面对我们是生活在现实世界还是一个虚拟世界的问题。如果人工智能过多介入的话,我们有可能会遇到‘定义的权利’,就是我们怎么定义‘什么是什么’,我们定义的‘人是什么’,和他人定义的‘人是什么’可能不一样。如果别人定义的‘人’和我们定义的不一样,那‘人’对于我们来讲的意义是什么?生活的意义是什么?这些思考可能都会放在故事创作中去,做了一些小的突破吧。”
据悉,《流浪地球2》 团队特别邀请了20位科学顾问组成专家团队,与郭帆导演一同创作了十几万字世界观,让《流浪地球2》的故事更扎实,更写实、更令人信服。
不是从1到2,而是从0开始
《流浪地球2》在《流浪地球》的基础之上制作全面升级,更多想象中的视觉奇观被一一实现。宇宙级高速公路,太空电梯穿越天际,连接地球与宇宙;前作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行星发动机经过团队全方位优化,细节度惊人,更具恢弘气势;首次展现的月球发动机想象力十足,让观众在大银幕感受“推走”月球。与“大”相对的是团队对于“小”的展现,极其精细的道具细节与设计工艺令人惊叹。团队设计制作的改良宇航服更具质感,首次出现的重达80余斤的潜水服也让水下探秘情节更好呈现。还有人工智能机械狗笨笨、彰显中国设计灵感的门框机器人……都将观众置身于真实的科幻世界中。
郭帆导演与幕后团队搭建102个科幻类主场景,置景展开面积超过90万平米。团队共绘制5310张概念设计,9989张分镜头画稿,制作超过6000镜视效镜头,以及9.5万件道具、服装制作。每个环节都经过反复推敲,让想象变为现实。剧组有1189位拍摄期间常驻工作人员,超过22000位参演群众演员。
谈及《流浪地球》的技术升级,郭帆说:“我们不是从1到2,而是从0开始。拍第一部是开始 ,第二部是干着干着又变成重新开始,因为当你走出了一小步的时候,你会发现为了完善这个一小步,需要有大量的新的东西介入进来。当我们的生产规模、人员规模大了之后,我们现行的这些工业流程已经不匹配了,又变成了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我们又开始了不断试错的过程,所以,这个过程又变成了从零开始。”
郭帆说他和北京电影学院有个课题合作,想总结一下《流浪地球1》的经验和教训,希望能梳理出一条符合我国国情的工业化流程。因此,在拍《流浪地球2》时,有电影学院20多位学生来剧组实习,“有本科生,有研究生,他们分布在不同的部门,只做一件事情,就是记录错误,结果杀青那天,他们记下来的错误打印出来有四五十厘米那么高。我叹为观止,我们每天得犯多少错?他们经过讨论和总结,最后整理出两张纸,那两张纸我觉得很珍贵。我觉得再有几部影片,不断地去整理这些错误,这个工业化流程会越来越完善。”
说起都有哪些“错误”,郭帆说吃饭就是一个问题,常规剧组大概一两百人,吃饭时排队,去食堂窗口取餐,可是到了《流浪地球2》,剧组规模达到1700人至2000人,“食堂的取餐口不够,那会发生什么情况呢?比如说中午放饭,结果等该开机时,有一半儿人还没有领到饭。大家肯定会有情绪,这是一个特别基础的小问题,可是这种小问题往往会影响到你后面的拍摄进度、效率和配合。我们开机前没有预设这个问题,想着人多就人多了,我们就正常发饭,结果剧组人多的时候,你的饭是凉的还是热的,水是凉的还是热的,都会变成问题,之前这种问题因为小,而被忽略,不会被重视。但这次我们都记下来了,下次再拍片,就会提前考虑好。”
合同也是个基础问题,郭帆说:“来一个工作人员要签一份合同,比如美术组有七八百人,美术指导只有一个人,如果你这个团队没有一个行政管理团队去支撑,美术指导光处理这些日常合同了。所以,这些事情都要去分开,在这个管理逻辑下,我们必须要有相对应的行政管理体系分布在不同的部门,但是,我们没有。你以为你就是签合同,签字,很简单,但是当有任何一点小问题或者小纠纷的时候,你就要花费精力去干这件事,你背后的可能是七八百人,你指不定哪个人出点什么问题,所以这要牵扯到很大精力,但是你的精力只有100,你要拿出50放在这儿,那你只剩50去创作。所以,我们要想一些办法,保障创作者本身的精力不受影响。我们的保障体系是什么?管理体系是什么,管理方法是什么?感觉这是个巨大的公司,同时还要做艺术创作。”
与好莱坞的技术差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
作为科幻片,视效必然是需要被考量的重要因素,而看多了好莱坞大片的观众,对于视效奇观的欣赏水准越来越高,口味越来越“刁”。是否担心观众挑剔《流浪地球2》的视效,郭帆坦承自己确实也有些惴惴不安。
郭帆认为好莱坞的导演和特效团队也有等级之分,“在我看来主要分成两类:詹姆·斯卡梅隆,以及其他。我们与《阿凡达2》相比,还有二三十年的差距。差距主要是技术上的,渲染引擎不是一个代际。但是,令人欣慰的是,这种差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我最骄傲的是第一集留下的技术遗产,举个例子,宇航服道具我们在《流浪地球1》的时候根本无从下手,到了第二集我们已经可以大规模生产。原因就在于技术革新带来思维方式的转变。《流浪地球1》的道具制作使用的主要是手工制作、木雕、拼贴和粘贴,这样难以大规模生产。到《流浪地球2》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采用道具数字建模了。数字建模不仅用于特效制作,也应用在了道具的制作上。此外,3d打印和激光雕刻等新技术的应用,使得我们的电影道具得以产品化生产,大规模复制,这得益于我国生产能力的提升。可以说,新技术的创新和组合可以带来电影工业的进步。现在,我们基本上所有道具都可以自产。”
让郭帆另外比较满意的还有利用特效技术使角色外形在低龄化与高龄化间转换,“举个例子,比如说人的鼻子,人岁数越大,他的鼻子就显得越长。因此我们无法通过化妆实现完美的返老还童或返童还老,但现在有了特效技术,观众们可以在电影中看到老年状态的沙溢以及青年状态的刘德华了。”
有的时候连焦虑的时间都没有,也就感受不到压力了
郭帆坦承拍摄《流浪地球2》压力很大,“人会很焦虑”。他说平时自己解压的办法就是喝咖啡、睡觉和开车,“睡觉可能是最好的,缓解压力,但睡觉少的情况下,就开开车。因为你在开车的时候,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说我放空自我,我是以开车为理由不接电话,不回微信。所以,你知道当我发现飞机上有WiFi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崩溃。我上下班一个多小时的开车时间,这个过程中是一个能够相对放松的一个时间。”
而到了拍摄期间,郭帆说自己根本没工夫去焦虑了,最紧张的一次是45天连轴转,“那45天因为档期原因和我们制作周期的问题,几个问题叠在一起,就变成我必须要同时一天拍京哥和华哥。我拍两个现场,同时美国现场也在拍,还有一个动作组。所以,一天中最急的情况下是有四个现场。京哥拍八个小时,华哥拍八个小时,在物理时间上就是16个小时,我们转场的过程中大概两到三个小时,这一圈折腾过去,一天20个小时就没有了。然后,我回去稍微洗洗,吃口饭,又去剪辑室再看看这天拍的这两边的素材。睡觉的物理时间可能就一两个钟头,眯一会儿。循环往复45天。在45天中,你会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感觉,就是一点也不焦虑,一点也不紧张。你没功夫,因为你停不下来,因为这个事马上就要发生了,但是从A点到B点是无缝衔接的。”
而对于自己这么忙,郭帆认为是我们的电影工业化不够,“包括前段时间连着五天不怎么合眼这件事情,我们想要的工业化结果就是能够让我们高效到尽量少犯错误,尽量不用熬夜,这才是目的。”
是否拍《流浪地球3》,取决于《流浪地球2》的票房表现
从《流浪地球1》到《流浪地球2》,四年过去了,郭帆表示,对于四年间中国科幻影视的发展感到非常欣慰,“从特效层面上讲,《独行月球》与《明日战记》已经与好莱坞其他导演的同类型影片相差无几,这是非常值得骄傲的。”
郭帆认为这几年来国产科幻作品的不断出现正是近些年不断积累的国产电影工业化水平不断提高的例证。但是科幻类型片还未真正建立,观众对科幻类型片没有认知,观众无法像对待喜剧类型片那样对待科幻影片,对科幻片无默契,“这主要还是因为每年产出的科幻影片不够。求其根源,还是因为所有科幻题材的创作者无经验,每次都是从零开始,从零再来的过程。因此我希望,《流浪地球2》能够为中国电影工业总结经验,为中国科幻类型片发展奠定基础。”
郭帆的“科幻情节”是刚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詹姆斯·卡梅隆导演的《终结者2》刚上映。看完之后我就觉得,我的天呐,叹为观止。当时就埋下了一个种子,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拍出这么一个电影来?后来真正进入了这个行业才知道,这东西难着呢。”
对于这个“难”,郭帆说不光是技术层面上,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科幻片很独特,它是需要国家实力作为背书的,“现在电影里出现中国航天员和中国空间站的时候,观众们是可以有共鸣感的,因为大家真的每天在新闻上看到中国的宇航员遨游在太空,中国的空间站真的航行在轨道上。,这些影像对于观众来说不是虚无缥缈的,这些影像有了现实基础,这跟一个国家的科技水平和综合实力都有关系。”
郭帆认为,美国好莱坞为什么能拍出那么多科幻类型片?是因为这些影片出现于美国国力腾飞的时候,“它的实力为它的科幻片背书。日本在90年代同样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科幻作品,90年代初期的日本同样也迎来了战后经济腾飞。而现在,我们中国电影人也迎来了这样的机会。可以说,中国科幻片最好的时代开始了。”
对于是否会拍《流浪地球3》,郭帆表示,取决于《流浪地球2》的票房表现,“毕竟观众们买账,我们才有继续创作下去的动力。”
文/实习记者 刘宇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肖扬
编辑/弓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