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几天内，辉瑞的Paxlovid（非正式中文名：帕罗韦德）因价格高昂，一药难求成为舆论热点。尽管辉瑞已经将其在国内的价格下调至1890元一盒，远低于欧美等国家的购买价格，但是这仍然引来国内不少质疑声音，认为这一价格相对于中国的消费水平来说还是太高。在一部分人质疑辉瑞“割韭菜”的同时，另一部分人则根本买不到药；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在地下交易市场，Paxlovid有黄牛报价1.2万元一盒。

考虑到Paxlovid较高的价格，以及也有国产的阿兹夫定片和清肺排毒颗粒治疗药物，Paxlovid未被列入医保药品目录。在3月31日前，医保仍将临时性支付Paxlovid部分费用；据《人民日报》报道，有患者每盒仅自付189元。

一盒Paxlovid

而在国外的许多国家，Paxlovid唯一的“替代品”是默克药厂制作的利卓瑞（Lagevrio），后者在美国的购买价是707美元一盒（约合4810元目标），而Paxlovid的购买价“仅”529美元一盒（约合3600元人民币）。他们选择采取政府统一下大订单，然后免费或几乎免费提供给新冠患者的模式。不过，西方老百姓似乎并不领情，以致许多国家反而面临Paxlovid“送不出去”的窘境。

德国：给钱也不要Paxlovid

Paxlovid需求量低下的问题，在自己的“老家”非常明显。

全球几乎所有Paxlovid都产自欧洲，其中多数产于德国西南、西欧中心的辉瑞弗莱堡生产基地。辉瑞的创始人就是两名德裔美国移民，近年也扩大了在欧洲的投资以及与欧洲各国政府的合作；最显著的成果，就是辉瑞与BioNTech共同研发的疫苗，得到了德国政府445亿美元的研发资助。

欧盟2021年的疫苗推广过程曾被多方批评速度过慢，以至死亡人数飙升。为了确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欧盟早在2021年底就大笔预购Paxlovid，其中法国预定了50万盒，德国预定了100万盒，甚至没有等待欧盟2022年1月正式批准Paxlovid的服用。欧盟又集体在2022年11月与辉瑞签订了协议，集体购买340万盒Paxlovid。不过，这一订单似乎下的太早了，因为较为繁琐的处方过程使得欧洲多国连现有的Paxlovid都用不完。

要想得到Paxlovid，就需要医生的处方。由于辉瑞两年前才开始研制Paxlovid，其长期影响尚未完全清楚，全世界大多国家对Paxlovid都仅给予处方授权使用。上市两个月后，法国购买的50万盒Paxlovid只发出了3500盒。截至8月底，德国100万盒Paxlovid仅发出4.3万盒。

据德国《世界报》，德国的医生“担心潜在副作用”，尤其是因为Paxlovid需要在疫情早期使用才能最大化其效果，意味着医生经常需要在没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就做出“用还是不用”的决定，而德国也只允许医生给65岁以上的未完全接种疫苗的高危患者开Paxlovid的处方，限制其应用范围。对于医生来说，开的药导致病人死亡，除了会有个人道德不安感，还可能面临当地居民的愤怒（德国诊所普遍偏小，服务当地社区，医生往往私下认识自己治疗的患者），乃至法律纠纷。

辉瑞弗莱堡生产基地产出Paxlovid

在法国，主要矛盾则是繁琐的流程。法国制药工会联合会主席菲利普·贝塞特（Philippe Besset）此前表示：“病人必须在患上新冠的前5天内意识到这一点，去看医生，然后医生必须让他做核酸，然后登入一个有点复杂的线上平台，才能订购Paxlovid。这使得各方都嫌麻烦而不愿意碰Paxlovid。”

为了加大Paxlovid的使用，法国简化了Paxlovid的发放流程，砍掉线上平台和订购环节，直接将Paxlovid发放给全国各地的诊所。

而德国更是选择直接“收买”医生，自8月起，医生每开一盒Paxlovid，政府就发给医生15欧元。这一举措引起了强烈的争议；据《世界报》报道，不来梅医院临床药理学研究所所长卡尔·穆尔鲍尔（Karl Mühlbauer）教授称，这将"严重损害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信任关系"，终结"开药方和售药方几个世纪的分割”，医生实际也成为售药方。此外，药房每售出一包 Paxlovid 可获得 30 欧元，批发商可以获得 20 欧元的报酬。

这一措施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在2022年的第三季度，德国“销售”了70300盒Paxlovid，不过这依然无法消耗德国政府的订单。

处方过程繁琐的现象不局限于欧洲。据《成都商报》报道，日本普通的药店和正常的线上渠道买不到Paxlovid，需要患者去医院开处方，在医生觉得确有必要使用Paxlovid后，由医院方面向政府申请药品入库，然后患者才能知道具体的药品价格；目前甚至未有任何关于日本采购或销售Paxlovid价格的报道。这一过程在日本也造成了销量低于预期的情况。

上述国家的一个主要共同点是：要想得到Paxlovid，必须医生开处方。这一过程繁简不一，但是都遏制了销量，从流程上规避了国内未患有新冠的民众也参与哄抢Paxlovid的情况。

在加拿大，许多省份已逐步放宽处方要求，允许患者在提供阳性证明并在症状显现5天内寻求医治的情况下直接免费获取Paxlovid，无需医生直接开药方，不过患者需要年过60岁或属于高危群体。在安大略省2022年12月12日放开要求后的第三周，Paxlovid销量较此前翻倍，达4342盒，不过依然不及政府2021年的预期。

美国“没钱慷慨”了

现有订单还无法用完，就想着再下新订单，这一“谜之操作”不只出现于欧洲，也出现于Paxlovid最大的客户美国。不过，美国政府已经开始逐渐将新冠疫情抛之脑后了；Paxlovid的好日子，可能也要走到头了。

Paxlovid虽然产于欧洲，但是在美国研发出来的，而美国也是支撑Paxlovid销量的“中坚力量”。据辉瑞2022年第三季度财报，Paxlovid在2022年前9个月内美国销量达105亿美元，占其全球销量的60%，因此美国的一举一动对Paxlovid都是至关重要的。这一数据基本上与美国2021年底预购的2千万盒Paxlovid订单规模一致；以每盒529美元的售价，美国政府的订单价值106亿美元（约合720亿人民币）。

12月13日，辉瑞宣布与美国政府达成协议，再出售370万盒Paxlovid，并依然保持每盒529美元的售价，总售价将近20亿美元（约合130亿人民币）。在7月的一次财报会议中，辉瑞的CEO艾伯乐（Albert Bourla）称这一售价对于美国政府来说“十分划算”。

Paxlovid在美国的批发过程

对普通人来说，就更划算了，他们只需要支付几十美元的问诊费用，获得医生的处方，即可得到免费的Paxlovid。不过，截至2022年12月底，美国政府已经购买的2千万盒Paxlovid只用了670万盒；据《自然》杂志报道，这是因为新冠问诊人数在2022年间持续减少，重症比例也在下降，而一些医生和患者也对Paxlovid的潜在副作用感到担心。

《自然》杂志特别指出，一些医生和患者担心所谓的“新冠复发”现象，即服用Paxlovid后，一些患者短期内逐步康复，几日后突然病情反弹的情况。尽管一些科学家指出未服用Paxlovid的人也会有“新冠复发”，但是《自然》杂志采访的多名医学专家认为，这是Paxlovid处方量低于预期的一个重要原因。据其报道，美国只有13%的医生对新冠患者开Paxlovid，而这一比例在英国仅0.5%。

在2020年至2021年间，美国政府拨款了数万亿美元的经费以应对新冠疫情，当前采购Paxlovid等新冠疫苗和药物的经费皆源自与此。然而，随着通胀成为日益严重的问题，加之民主党用完了自己单方面通过法案的机会，以及新冠淡出人们的视野，美国国会不再愿意继续大手笔花钱。2022年期间，拜登3月开始一直请求国会批准225亿美元（约合1530亿元人民币）的新冠疫苗和药物经费，但是至今未得到通过，而共和党在中期选举取胜后拜登就没有再发出请求了；白宫新冠疫情协调员阿希什·贾哈（Ashish Jha）曾多次表示，继续采购Paxlovid的经费需要取之于此。

2022年11月15日，美国参议院（成员仍为中期选举前）投票通过了宣布新冠疫情联邦紧急状态结束的法案。这一法案虽然被民主党当时还控制的众议院所忽略，但是也表示了美国国会不愿再拨款抗击新冠疫情的决心。

随着美国政府的“大撒币”金额逐渐用完，其短暂的“慷慨”也即将结束。据“凯泽健康新闻”报道，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10月的一则内部会议报告显示，该部已做好Paxlovid 2023年中旬商业化的打算。由于美国政府采购的Paxlovid大多还没有使用，因此媒体普遍认为Paxlovid将以529美元的价格上市，但据悉仍需处方。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普通人将每盒支付529美元。对于购买医保的人来说，他们或许只需要支付一部分个人费用；美国医疗专家普遍认为，保险公司应该将Paxlovid纳入私人保险范围，因为“药价成本低于住院成本”，对于保险公司也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生产线上的Paxlovid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专家认为，Paxlovid商业化对于最依赖美国政府医保的低收入老年群体最为不利，而这一群体又恰好是最需要Paxlovid的人群。“凯泽健康新闻”报道，美国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美国进步中心”的公共卫生政策部主任吉尔·罗森塔尔（Jill Rosenthal）认为，考虑到高昂的成本，商业化将进一步降低人们Paxlovid的使用人数。

辉瑞通过出售Paxlovid，赚得可谓盆满钵满。辉瑞在2022年前9个月间收入增长了32%，达760亿美元（约合5170亿人民币），增幅196亿美元（约合1330亿人民币），而销售成本仅同比增加了17%，达247亿美元（约合1680亿人民币），增幅36.1亿美元（约合245亿人民币），从而实现净利润同比增长67%（净利润还考虑其他成本）；其中，Paxlovid由2021年零销量增至171亿美元（约合1160亿人民币）销量，几乎可以解释过去一年间的全部收入增长。对2022年全年，辉瑞设定了220亿美元（约合1500亿人民币）的销量目标；目前辉瑞尚未宣布是否达到这一目标。

放眼未来，虽然许多政府下的订单给辉瑞提供了短期内的收入保障，但是如果医生一直不愿开处方，患者担心药物副作用甚至不寻求医治，各国政府的需求量也将下降。辉瑞在2022年6月因“未发现显著益处”而叫停了Paxlovid针对非高危患者的临床试验，降低了Paxlovid获得全面批准的可能性，使得辉瑞连“需要处方”这一障碍都无法逾越。

数据分析机构“GlobalData”认为Paxlovid销售的前十年总收入将达大约800亿美元，2022年销量就占其3成，2023年起逐年销量递减；他们认为，随着新冠病毒的毒性持续下降，加强针得到更好的推广，需要Paxlovid的重症患者人数将明显下降，辉瑞的历史性利润可能也将随之而去。

编辑/樊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