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下午，在一家互联网赌球网站，作为德国球迷的“半根烟”押注西班牙2比0赢日本，德国4:0赢哥斯达黎加。这样该组的西班牙和德国就能以小组第一第二携手出线，晋级16强。然而，事与愿违，由于当晚日本战胜了西班牙，德国也没能零封哥斯达黎加，“半根烟”不仅损失了500元，他的“德国队”也被淘汰了。
由于大家都没法聚集到酒吧看球，猜球就成了世界杯社交的一个主要方式。据北京青年报记者观察，本届世界杯除了比赛精彩纷呈，在互联网上也刮起了一阵赌球之风，“体彩”“购买彩票”“非法赌球”等也多次登上热搜，成为世界杯“第二赛场”的关键热词。由于互联网上的匿名性和传播的便利性，赌球变得更加隐蔽，且充斥着种种乱象。
“足球的世界杯也是网络博彩的世界杯”
“今天你猜球了吗？”“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世界杯开赛以来，在互联网的各种社群里，有关猜球、赌球的各种话术成了部分社群的主要交流内容。据“半根烟”介绍，大约从2006年德国世界杯开始，中国内地开始出现网络赌球，此后，每逢世界杯、欧洲杯这样的顶尖大赛，网络博彩都会迎来一波高峰。“世界杯不仅是足球的世界杯，也是网络博彩的世界杯。”
11月22日，世界杯阿根廷与沙特的比赛，阿根廷1比2被沙特逆转，爆出大冷门。网传浙江杭州山阴路附近，有人因用1800万元买阿根廷赢而跳楼自杀。网上关于此事有不同版本。后经官方核实，该信息不实。
“每一届世界杯都会有离奇古怪的投注故事贯穿世界杯的整个竞赛周期。”一名“坐庄”世界杯赌球的网友“阿斌”告诉北青报记者，这个故事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当天晚上确实很多人花巨资买了阿根廷赢，最后都血本无归。一些人本身是阿根廷的球迷，他们觉得阿根廷不会输，梅西也不会输。虽然赔率很低，但有些人上头了，用互联网借贷的钱来押注。“有些人是大学生，觉得稳赢，赢一把半年生活费出来了。”
阿斌说，类似的版本故事几乎每天都在真实上演。卡塔尔世界杯由于大家都没法聚集到酒吧看球，猜球就成了世界杯社交的一个主要方式。“你看朋友圈就知道，今年世界杯猜球有多么火，来很多新手，有的就玩一两把，氛围起来了。”
赌球网站社交群拉人头 资金大多流向海外
近日，北青报记者在多个涉及世界杯赌球社群发现，大批的“小庄家”、投注客以及赌球行家通过微信群、QQ群拉人头的方式来发展赌球客，通过网络入口追踪后发现，这些投注客的资金大多流向海外的博彩机构。
在简短交流之后，一名号称资深的投注客“san”通过微信的方式发给了北青报记者两个二维码图片。“这两个你可以随便选，第一个赔率高，第二个更权威。”北青报记者通过微信扫描其中一个二维码显示该网页由于被投诉涉及违法违规内容已经被停止使用。“san”表示，通过浏览器扫这个二维码仍然可以进入该网站的入口。北青报记者随后用浏览器扫描进入了该赌球网站，这是一家名叫“某某体育”的境外赌球网站，注册之后即可存款、转账和取款。该网站还在首页介绍宣称与皇家马德里、国际米兰、AC米兰等俱乐部以及阿根廷国家队皆有合作。
该网站除了世界杯博彩内容之后，还包括篮球、电竞等博彩。新人注册即可领取彩金。如果拉人头还可以获得奖励，累计可获得2388元，还可以享受拉来人头的0.3%的流水返利。“san”表示，由于我国禁止互联网博彩，这些海外赌球网站都非常隐蔽，他们采取拉人头返利的方式来发展会员。“有人专门做这个，拉大老板来玩，光返利一天就能赚好几万。”
“san”推荐的另外一个二维码则进入“某竞技”的页面。据“san”介绍，这是一家曾经在电竞圈内有一定知名度的境外赌博平台。北青报记者查询相关资料发现，该平台去年涉及的一个赌博案件中，相关人员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至十个月不等的刑期。判决内容显示，河南某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王某某及南京某电子竞技俱乐部的祁某某、蒋某某等四人自2019年下半年至2020年年底，与“某竞技”网络赌博平台管理人员相互合作，分别组织其雇请的游戏战队队员以不同的游戏战队名义参加DOTA2游戏竞技比赛，平台将比赛赛程放在其赌博盘口上，供参赌人员对比赛结果竞猜下注，组织网络赌博活动。
据博彩界人士分析，近年来，不少国外的博彩公司，已经通过逐级在线上寻找代理，结合地下聚赌的模式在中国内地展开博彩活动。它们往往呈现这些特征，网上运作，采取多层团队结构，通过社交工具广泛吸引参与者。
“庄家”与代理单线联系 层层揽客类似“传销”
跟境外网站拉人头模式相比，还有很多野蛮生长的赌球群。12月1日，北青报记者被拉入一个“世界杯交流中心”群以后，立即有群主发出3张图片，上面是西班牙与日本这场比赛的盘口和赔率，分别有半场球、波胆（指在一场赛事中，选定胜负比数的投注）和大小球的赔率。该群主表示，所有加入这个群的都是他的亲朋好友，以及他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所以必须信任他。当北青报记者问他：“你是庄家吗？”该网友表示，他是群主的助理，是副群主。群主也不是庄家，他们只是“庄家”的一个下线，价格按照网上盘口收。比赛一结束马上就可以结束。“群里几百人都是都信任我们。你不用担心。”当北青报记者提出能否与“大庄家”直接对接时候，该副群主表示这个不方便，大boss都是群主单线联系。
据一名资深投注客对北青报记者介绍，这种模式在互联网赌球界叫“代为结算”模式，相当于是在互联网世界复制现实中的赌场，世界杯球赛就是筹码。这类赌球首先有一个大庄家坐庄，构建赌博平台，然后通过招揽层层代理，再由代理们组建社群，直接在群里发布参赌信息，再私聊交易，参与投注的球迷们只需要告诉代理买什么、买多少，剩下的事情统统交给代理即可。赌资一般由代理通过各种渠道汇入庄家账户中。而代理则会从赌资中抽取一定比例的流水。据一名资深投注客介绍，当代理就是拉人头，人头拉的越多赚的越多，跟传销组织有点像。“一般会提取流水的5%—30%，没有固定的数值，赔率的高低以及流水的大小都会影响提成的比例。”
据前述投注客介绍，这些代为结算的模式在大多数时候还比较靠谱，因为庄家能稳定获取流水，而赌客久赌必输，在概率上赢不了庄家的。但有一种情况，就是赌客重注押爆冷球队的情况出现时，比如曾经的德国7比0战胜巴西那场，如果有人中珠押了，代理可能会圈钱“跑路”，而且由于赌博违法，参与赌博者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追究。
赌球客使用虚拟货币结算躲避监管
这届世界杯上，最出彩的或许不是某个球员或哪个球队，而是两项黑科技，就是半自动越位识别技术（SAOT）和VR技术。在阿根廷对阵沙特的比赛里，上半场半自动越位识别技术的7次出场、吹掉阿根廷3个进球的表现，以及频繁送出的点球判罚，让人觉得是他们在主宰比赛。在世界杯的另一面，以区块链为代表的黑科技也对赌球领域进行了广泛的渗透。
北青报记者在某网络贴吧中看到，有网友分享一张图片，图片上写着诸如“韦博体育，吧友们都在用的App，网址WB10.VIP，实时直播，投注秒确认，虚拟币稳定提存秒到账”等内容。这类帖子都是由一两级的小号发送，多为赌球网站地址。据了解，在今年世界杯还没开始前，各类虚拟货币赌球广告贴已经开始肆虐，他们以免费注册、充值优惠、巨大赔率等多种方式吸引网民进行投注。
据一名投注客介绍，虚拟货币现在已经成为境外赌球市场的一个主要的流通货币。所谓虚拟货币赌球，一般是将赌球平台服务器搭建在境外，采用虚拟货币进行投注，或者以区块链技术搭建赌博平台，以便更好的逃避公安机关监管。“庄家”在海外搭建赌球网站，国内代理将邀请码和网站链接发送给用户，用户注册登录后，将人民币按照汇率兑换成虚拟货币，再用虚拟货币与庄家交易兑换为筹码，进行赌球。“一般是使用USDT这种稳定币(注：一种与法定货币美元挂钩的虚拟货币）。也有直接用比特币结算的。”
待用户赌完结算时，需要将筹码提现，庄家将筹码变回虚拟货币打到用户账户中，再由用户在虚拟货币平台上卖出，最终兑换为人民币。这种交易方式十分烦琐，但因其隐蔽性强，许多“大款”赌徒会选择以这种方式赌球。
在2018年世界杯期间，广东茂名警方便曾破获利用比特币进行网络赌球特大案件，不法分子利用网络平台开设赌场，吸引大批球迷下注赌球。该案例中不法分子利用网络平台开设赌场，并宣称“支持全世界通用的比特币、以太坊和莱特币充值提现，全球几十个国家同步工作”，吸引大批球迷下注赌球。专案组发现该网络赌博平台服务器搭建在境外，是传统网络赌博、暗网技术、区块链虚拟货币交易+聊天工具推广运营犯罪集团，是在当今互联网+创业的背景下衍生出的一种网络犯罪新形态。犯罪集团利用虚拟货币在国内尚未得到有效监管的漏洞，在暗网上操作赌博平台上进行虚拟货币赌球交易攫取巨额利益，从而逃避公安机关和银监部门的打击监管。
赌球与诈骗“联姻”一些投注客血本无归甚至背上负债
据了解，“代为结算”模式因其低门槛、高回报、零成本等特点，渐渐在网络赌球中成为主流模式。不过，这种模式也往往与诈骗伴随。在一个微信群里，一位投注客表示，他被拉到一个世界杯赌球群里，刚开始气氛很好，都在欢迎他。结果他投注以后这个群就被解散了，原来群友都是骗子拉来的“群众演员”，5000元打了水漂。
另据深圳公安发布的一个案例，最近，宝安区的罗先生收到好友转发来的一个网络链接，下载了一个看足球赛事下注赌博的APP，罗先生注册了账号，在客服的指导下学习下注，并陆续充值了14万元。几次投注成功后，罗先生获得了一笔88888元的提现。于是他继续下注了一场比赛，平台显示他赌输了，账号里的钱也输光了。
北青报记者调查发现，有不少参与网络赌球的人在社交平台晒出赌球截图和聊天记录，大多投注客都是亏钱的，一部分人即使刚开始赚了，最终也会以更多的资金赔进去。一些人甚至血本无归甚至背上负债。
北青报记者注意到，针对近日卡塔尔世界杯足球赛期间赌球活动态势，公安部11月28日召开新闻发布会提示广大球迷赌球危害，依法严厉打击赌球行为。近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也发布了一篇题为《莫让赌球毁了年轻干部》的文章。文章指出，世界杯期间往往是赌球诈骗的高发期。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激战正酣，多地公安机关也发布提示信息，呼吁网友远离网络赌球。
律师：普通人参与赌球也有可能涉嫌犯罪
京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雷国亚表示，网络赌球作为一种新的赌博形式，更加具有隐蔽性，本届世界杯开赛后，网络赌球的信息充斥朋友圈、互联网，已经呈现公开化的趋势。为了吸引更多的玩家进入赌博网站和赌博APP，各大博彩公司会在社交平台上发布推广链接，发展“下线”，而这些“下线”代理再根据地域划分为多个分区市场，再发展“下线”，他们会在玩家投注的资金中，抽取一定的抽成。这样的行为涉嫌违法。
雷国亚表示，根据《彩票管理条例》规定，除了特许的正规彩票代理机构，其他机构和个人都不能发行彩票；网上赌球是赌球在“互联网+”时代的产物，目前网络赌球主要分为两种方式，一是利用国外的合法博彩公司进行投注，二是在非法博彩网站投注。无论哪一种赌球方式，都是违法犯罪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03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涉及人员除了运营赌博网站的人，帮助赌博网站运行的人，比如技术提供者、网站推广者，普通人参与赌球都有可能涉嫌犯罪。
半两观察：
为何我们不能在互联网上购买正规彩票？
今年世界杯竞猜的火爆其实可以从正规彩票销售的情况也可以印证。据财政部网站公布数据显示，1-10月累计，全国共销售彩票3109.59亿元，同比增加30.38亿元，增长1.0%。随着四年一届世界杯的到来，竞彩足球游戏玩法在11月21日-11月27日期间，总销量超过144亿多元。与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相比，竞猜足球单周最高销量118亿元，同期增长26亿多元。
在采访中，北青报记者了解到，许多年轻人都有买体育彩票的需求。但也有不少网友问为何能在手机上看世界杯，却不能在网上购买体彩、福彩呢？如今中国互联网发展速度这么快，大家都在网上充值、生活交费、网购等，无论是技术上还是安全上安全开通网上购买彩票业务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并且能方便朋友购买彩票又能增加彩票收入等等，是什么原因阻碍了互联网售卖彩票呢？
其实在我国有段时间网上是可以售卖彩票业务。，2010年互联网售彩兴起，近300家互联网彩票平台先后成立，彩票线下专营店第一次受到冲击。2015年互联网售彩被禁，彩票专营店回归主流位置。据Mob研究院数据，在2015年被禁售前，互联网彩票规模已达850亿元。
为何当时会叫停如日中天的互联网彩票？财政部相关负责人当时披露，在彩票销售中存在擅自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现象：有的彩票销售机构擅自委托销售，签订商业合同或协议，从事代销或代购彩票业务等；有的未经彩票销售机构委托，利用互联网接受彩民订单，进行彩票买卖交易，再通过彩票销售终端机出票；有的甚至假借国家彩票名义销售私彩，损害了广大购彩者利益。
2018年，财政部、中央文明办、国家发改委等十二个部门再次联合发布公告，要求进一步规范彩票市场秩序，综合治理擅自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行为。截至目前，财政部尚未批准任何机构开通利用互联网销售彩票业务。也就是说，目前我国境内出现的任何互联网销售彩票业务均为非法活动。
我国彩票为筹集社会公益资金，促进体育事业和社会公益事业发展而特许发行、依法销售。目前，我国只有中国体育彩票和中国福利彩票两类，均经国务院批准并授权，属于国家公益彩票。彩票公益金主要用于补充全国社保基金、社会养老、助残、救济以及体育公共设施等。投注体育彩票是支持公益事业的一种参与方式，理性、节制是中国体育彩票倡导的购彩观。
据业内专家介绍，我国叫停互联网彩票的原因非常复杂，互联网彩票业务在开展中产生了种种乱象。不过，随着互联网监管技术的发展，开展销售合法互联网彩票的呼声也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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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朱开云
编辑/樊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