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先生辞世的噩耗传来,我不敢相信,那么一个谈戏曲、说艺术头头是道、精力充沛的人怎么会突然离开呢?后来参加一个民间追思会,才知他早已重病缠身。回思往事,历历在目,还是不愿相信他离开了我们。
我认识吴江先生是在文化部一年一次召开的全国文化艺术创作会上,他能说会说,而且平易近人,是领导却不像领导。我近距离接触他是在1997年举办的谭鑫培逝世八十周年的纪念活动中。谭鑫培是武汉市江夏人,湖北早作准备,要借此推动本省戏曲艺术,尤其是京剧的发展。申请专项活动经费的报告打上去,迟迟没有获批。那时省财政经费紧张,除了发工资没有余钱,有时出差还要自己先垫付。正当一筹莫展时,北京传来消息,拟与湖北联合举办,并告知我们可以向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申请经费。真是柳暗花明啊,我们喜出望外,湖北的阮厅长当即让我和省京剧院的崔玲去联系此事。
那两年我们跑北京的次数已记不清了,同事笑我去北京比去汉正街还要勤。每次来京自然要找时任北京市文化局副局长的吴江先生。他待人没有架子,精通戏曲,说起谭派剧目、表演艺术特点如数家珍,让我这个京剧门外汉大吃一惊,谈起活动安排更是想法十足,其中有句话让我一直难忘,“办纪念活动不是为了业内人聚会,是为了振兴戏曲,钱要用在刀刃上。”我私下想这话得罪人,但眼前的吴先生是一副实话直言、坦荡无私的样子,做领导如此敢担当,让我打心底佩服。
谁也没有想到,京剧艺术基金会支持活动的经费是个固定数字,原先准备全部给北京,现在答应了湖北的请求,北京就要少一块,吴先生有些为难。崔玲着急,我也束手无策,只能硬着头皮去解释。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叙说湖北的困难,谁知他听完勉强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这事就过去了。吴先生从活动大局出发,在保证活动质量的前提下,缩减了北京的开支,活动办得有声有色。
我参加了当年的全部活动,看见吴先生几乎一场不拉,从头至尾参加北京的研讨会,积极发言,出谋献策,眼睛里闪着亮光。他那一边抽烟一边侃侃而谈的样子,很像恢复高考后的一代学子在激扬文字。他观看每场纪念演出,津津有味,散场后还去后台看望演员,如果没有对戏曲的热爱之心,那是绝对做不到的。那时,湖北的张处长常说要把艺术管理当作事业来做,我曾不以为然,心想不就是个职业嘛!而吴先生比张处更胜一筹,他全身心投入,把戏曲艺术当作生命,远超我的认知。
1998年湖北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吴先生又联系湖北,派北京歌舞团演职员到湖北体验生活,为重大题材的创作做准备。我作为湖北的工作人员,感受到吴先生在艺术创作上不止于热爱戏曲,他的想法和创意好多呀,可谓对民族表演艺术一往情深。我这个教师出身的公务员很佩服这种有理想、懂艺术、敢于作为的文化领导。
2000年,我调到北京市文化局工作,已退休的阮厅长一再叮嘱我,说遇到好领导是你的福气,要好好干。然而,阴差阳错,吴先生去中国京剧院做院长了。这之后,常常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中国京剧院的新剧场和办公楼建成了,新戏一个接一个排出来了,他给中央领导开了京剧讲座课,他在全国政协提交的京剧艺术进校园的提案实施了,他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等等。他做了那么多弘扬民族传统艺术的大事好事,真正是心系戏曲,心系天下。只要有关戏曲艺术发展,无论大事小事,院里院外,他都会努力做,甚至亲自给过世的老艺术家办理后事,而且每件事都想办好办完美。他太累了,他承受的工作压力,远远超出了常人的心理和生理承受能力。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吴江先生的一生是有价值的,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也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编辑/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