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林徽因:有情怀的人,真的自带光芒
作家联盟 2022-09-16 20:00

情怀是一个大词,有掷地有声的金属感。还有温度,还有光泽,还有体积和存在感。有情怀的人可亲可怀。

情怀二字让人动容。有情怀的人更让人动容——那分明全是对人间真意的交代,一笔笔,又隆重又从容。

读复旦学者张新颖所著《沈从文的后半生》,几度哽咽。这个1949年以后封笔的文人,在1950年9月的日记中写道:生命封锁在躯壳里,一切隔离着,生命的火在沉默里燃烧,慢慢熄灭。

搁下笔快有两年了,在手中已完全失去意义。国家新生,个人如此萎悴,很离奇。

1952年,他写下这样的一篇日记:3月27日在华大,早起散步,天边一星子,极感动。沈先生心怀大爱、大美,一个有情怀的作家,怀了对山川河流的深情,怀了对凤凰永远的痴情的深爱,却在后半生饱受凌辱。

然而,他看到天边一星子、花花草草、坛坛罐罐仍然那般心动。美那么让人心碎。

多少年后,看到张充和在墓碑上为她的二姐夫撰书:“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不免动容。沈先生担得起赤子二字。

手边一套《中国服饰研究》,每一篇全是先生心血。他待光阴、国家、爱情都如待日月山川,每一个细胞都热烈跳动,直至生命终了。

年轻时读林徽因,总是纠缠于她和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之间,格局太小。

真正的林徽因性格凛凛,几乎没有女友,抑或是因为她的美貌与才情?又一说性格粗暴,我倒更欢喜她脾气不好,脾气不好的人往往率真。

战火纷飞时,她与梁坐着驴车行遍千山万水,积劳成疾,终至肺病,住在山东李庄整理那些老建筑资料。

儿子梁从诫问:妈,鬼子打进来怎么办?她坦荡荡:投江呀,还能如何?

那铿锵之态,才是林徽因。

去东北大学讲座。在林、梁二人住过的地方久久徘徊。三九寒天,孱弱的林徽因如何度过了东北的冰雪寒天?

深夜,听蒋勋先生讲《红楼梦》。

听到深情处,心是热的、湿的。

他于红楼梦,是天地有仁,是美在成久。连贾瑞、王熙凤他亦有深情与体恤,但凡世间万物皆有灵,蒋勋看得见《红楼梦》中每朵花儿的好,每株植物的深情。他仿佛与那里的每个人都是故交,都怀着体谅与懂得。

那么多人讲《红楼梦》,我独迷恋蒋勋先生的解读——因为怀着对人的悲悯与感激。

我还喜欢金农。金农的画不算最好,逸品中不会有金农。金农的好是因为他的情怀——梅花是拙朴的,哑妻是羞涩的……

千多万朵的梅花都是你的同谋。那漆书也只能金农写。朴素高深的东西,越简单的人越写得好。

“记得那人同座,忽有斯人可想……”这样的题款带着情义与温度。那人是谁?斯人又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农在暗夜的梅花下有这样的情怀。

拍《最好的时光》时,侯孝贤已经59岁。

还有许鞍华,拍《黄金时代》时,已经60岁。

他们仍然似少年,怀着笃定的激情,眼神干净炽烈,永怀赤子之心。有时他们并不是在拍萧红或舒淇演的白衬衣少女,他们在拍一种渐次消失的情怀——有关青春、梦想、青涩、味道、气息……

他们身体里一直有一根透明的、蓝色的骨头,招引他们一直向前、向前,那根始终都在的骨头,唤做“情怀”。

前些日子去日本,在银座找到一家久负盛名的“寿司店”。

八十多岁的老人在做寿司,从年轻时做到现在,每天只做那么多,充分保证原材料的新鲜和口味的纯正。做寿司的神情一丝不苟,有再多的人排队该打烊仍然打烊,每天只做固定数量的寿司。

“做多了就燥了,不好吃了,味道差了一点就不是我做的寿司了……”永远那么专注的眼神,对寿司的深情从一而终。执着便是情怀。

师友王祥夫,每到一城便去逛菜市场与杂货店,找当地苍蝇馆寻美食……那写出来的文章,拙朴、厚实,带着新鲜生动的气息,那份朴素、踏实,亦是情怀。

我父亲,一生孤傲,朋友甚少。执着于艺术、天文、地理,每有知己,便通宵达旦说星空、时间、霍金。

他保持对自然的厚朴之心,从不炫耀自己的技能,踏实肯定过好每一天。到老都有赤子之心。

我母亲,总似古人的古道心肠。对门送来几个凉菜,她总要还回去几条鱼几斤肉。对素不相识的人,亦怀有同样的热烈。

我家每年春节都有陌生人跟着过年。是母亲从街上认识的流浪人。这个习惯,已经几十年。母亲说:“也是个人呀,除夕在外流浪多可怜……”我总认为母亲是魏晋时期的人,那样热的衷肠,那样烈的性子。

一个书法家写下这样的话:

我向往那样的书写状态,自然至简,没有故作的娇柔,只是自自然然的书写,没有夸张的炫技,没有扭扭捏捏,没有什么佯狂,笔尽其势、腕尽其力……

多像去盘转小叶紫檀,慢慢盘出油来,盘出自然的光泽,把光阴与岁月的耐心加进去,把挫折与伤痛加进去,去掉浮躁,保持天真,保持独立的思想,人格、情怀,不攀附、不矫情、不做作,依靠自己的精神强度,不依赖那些空洞无物的外在来装修内心,真正的情怀,是每个人的精神图腾。

那情怀是血、是肉,是骨头、筋,是每根神经的惊动,也是千年回眸时那定格的情义——你来不来我都在,你在不在我都来。

更多的时候,情怀,是日常人生中的柴米油盐、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是爱生活,爱人生,爱这鲜衣怒马,也爱那时光惊雪、繁花不惊。

是日,收到老友手写长信,落在宣纸上的字仿佛跳舞,她问我干眼症好些没?又问天冷了否?她寄来一箱子辣椒,是自家腌制的,附上食用方法,没有惊天动地,但每一个字都是情义、情怀。

那情怀明显有着中国的温度。

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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