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糟糕的人》:何为“最糟糕的”?
北京日报客户端 2022-07-16 11:00

2021年挪威导演约阿希姆·提尔导演的电影《世界上最糟糕的人》获得多项国际电影节奖项及提名。约阿希姆·提尔将他的摄影机对准“生活和内心一点都不平静的挪威中产阶级”,2017年导演了关于超自然力量的电影《西尔玛》,从女性的角度对父权与男权进行呈现与解构;2015年的《猛于炮火》入围第6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它讲述了不能承受日常之虚无的知识女性的故事;2011年的《奥斯陆,八月未央》讲述了从戒毒所归来的年轻人追求存在意义无果的故事,该片入围第6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的“一种关注”大奖;他的导演长片处女作《重奏》(2006年)获得第31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国际影评人发现奖,影片非常细腻地对比了两位青年人的文学创作之路,他们不同的文人气质、梦想、风格以及引人入胜的质朴之处。可以说约阿希姆的电影从一开始就以细腻和敏感见长,尤其体现在电影台词的文学性表达方面,带有鲜明的侯麦电影特征,也可以说他是“挪威的侯麦”。

《世界上最糟糕的人》剧照

约阿希姆·提尔的电影《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是一部开放的电影,电影的名字引人注目:何为“最糟糕的”?影片中三个主要角色朱莉、阿克塞尔和埃温都对“最糟糕的”状态有所描述,摄影师朱莉觉得自己被男性忽略或不知所踪时很糟糕;只想活在当下的艺术家阿克塞尔认为患癌后没有未来只有“对死亡的恐惧”还要承受“巨大痛苦”太糟糕了;性格温和的咖啡店服务员埃温认为自己违背了道德律令“背叛了桑尼瓦,背叛了萨米人”时最糟糕。

相较于后面两位男性对“糟糕状态”的认知与描述,朱莉的“糟糕状态”就显得晦暗与不明晰,但它却代表了现代女性对婚恋、家庭观的选择。她通过描述母亲家族中两个多世纪以来女性的变迁史来认识自己,她发现女性在30岁选择作为“妻子”与“母亲”时存在着巨大的变化:朱莉的妈妈作为会计师30岁时已离婚两年,成为独生女的单亲妈妈;姥姥30岁时有三个孩子,是挪威国家剧院的演员;太姥姥30岁时没了丈夫还带着四个孩子;太太姥姥有七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死于肺结核;太太太姥姥的丈夫是个商人有六个孩子,但他们并不相爱;太太太太姥姥没能活到30岁(29岁,1757年-1786年),18世纪女性的平均预期寿命是35岁。当下21世纪,30岁的朱莉在书店工作,未婚且不想要孩子,对结婚或家庭持保留态度,当最亲近的阿克塞尔向她求婚生子时,她以“不要孩子”和“感受不需用语言表达”为借口逃离了这段亲密关系;当误以为怀孕后,朱莉又对温和的埃温进行尖刻的指摘,因为“想要得更多”的她不能接受一个男人可以“端咖啡”到50岁。所以朱莉既不能完全接受爱她的、有才华的阿克塞尔,也不能完全接受好脾气有安全感的埃温。那么她想要什么呢?问题就出在这里。如同她对专业与工作的选择一样——面对过多的信息流,大学期间她处于不断更换专业的过程中,从医生、心理师到摄影师,她始终处于“生活在别处”的悖论中,她也恼怒和焦虑年近30岁的自己不知道要什么——失去阿克塞尔时,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拥有这样的灵魂伴侣,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开,即“不要”。那朱莉们“要”什么呢?

数字时代面对“太多的信息流”及飘移不定的选择,在不断的“惊颤”后,人们试图通过自由选择来建构“自由的”主体,但却处于被奴役与操控的状态之下,因而衍生出“厌恶”等非理性情绪,这就是朱莉们的“不要”。恰如波德里亚在《完美的罪行》中所说的:“今天只有这些情感:憎恨、厌恶、过敏症、强烈反感、拒绝和疏远——大家不再知道想要的东西,但是大家都知道不想要的东西。在其拒绝的规范语句中,有一种不可转让的、不能收回的情感。然而,这情感似乎又召唤不在场的他者,要它作为这种憎恨的对象出现。”

《世界上最糟糕的人》由序曲、十二章和尾声组成,以倒叙的方式从第二章“背叛”的前端开始叙事。当时朱莉离开男友热闹的新书发布会现场,在外面看傍晚日落时哭了。此刻感到孤独与痛苦的朱莉,在情感关系中受制于情感或情绪,需要对方的凝视与关注。为了打破这种受制,她溜进陌生人家的晚会,用男友的“语言能打开人的潜意识”论和晚会上的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并同陌生男性埃温玩“非出轨”式语言游戏,使得被压抑的潜意识中的阴影显影。随着对主体性与自由的追求,“厌恶”与“不想要”的感受逐渐累积,最终导致朱莉逃离与否定同男性的关系。

朱莉从小在缺少父爱的单亲家庭中长大,父亲离婚再婚且以各种借口和托词逃避对朱莉的爱与责任。从朱莉和父亲客气而疏离的关系中,可以窥见她对男性的认知与选择——上大学期间,她毫无痛感地与前几任男友分手,尽管前男友伤心欲绝,但必须离开,因为“必须尊重她想要掌握自己人生的决定”。朱莉在“选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本质”的同时,也对男友们进行了父亲背离与无爱的复仇。阿克塞尔的男性霸权和埃温的安全感,以及他们各自的非凡与庸常,朱莉都不想要。她无法确定自己的终极目标,因而也就歇斯底里地陷入了“糟糕状态”,无论是欲望还是激情都无法解决此“糟糕状态”。

电影结尾有一段在传统的男性话语语境中的戏中戏,是女人被男人分手、斥责与抛弃的片段——朱莉作为摄影师给女主角拍剧照,她远远地观察、审视着进入角色、尚未走出情绪的女演员,犹如看到了很长时间以前纠结于情感关系中不能自由的自己。工作结束后,朱莉从窗户看到了前男友埃温和他的妻子、孩子一家三口,这时朱莉没有厌恶、恨和纠结,只是从窗口温柔地远眺着他们。经历了诸多“惊颤”、选择与认识后,朱莉已经完成了“而立”之认识,摆脱了“糟糕的”“不想要的”与“厌恶”,实现了她的自由。

(原标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文/张冲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编辑/贺梦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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