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近期封控在家抢菜并不是我每天最头疼的事情，而是对付那些反催收黑产组织借着疫情虚假投诉，以及他们提出的无礼诉求。”某网络小贷机构员工江帆（化名）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
近期，上海、吉林等地疫情出现反复，与此同时反催收联盟也愈加活跃。记者注意到，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均可发现反催收联盟的“身影”，尤其是随着短视频产业的兴起，越来越多反催收联盟通过年轻人喜爱的短视频模式进行推广。
记者多方了解到，这类反催收联盟在通过各种“债闹”手段帮助借贷人进行减免费，继而获取报酬的同时，还会私下将这些借贷人的信息进行兜售获取佣金。而给借贷人带来的危害，就是使其收到更多借贷信息，诱导其过度借贷。
投诉量数倍激增
“从春节前开始公司就不断受到反催收联盟的攻击，起初是突然暴增的虚假校园贷投诉，然后是暴力催收投诉，近期这波疫情的出现，也让反催收联盟异常活跃。据我了解业内相关公司的投诉量都激增了数倍，在接到投诉后公司都会去核实，一般真实投诉率可能只有20%左右。“江帆说。
所谓反催收联盟是诱导消费者委托其“代理维权”，要求消费者提供身份证、保单、银行卡、联系方式等涉及个人隐私的敏感信息，代理消费者无视合同约定、捏造事实等进行投诉或举报，并阻止消费者与金融机构、监管部门开展有效沟通，甚至以缠访闹访等手段施压，以达到其收取高额代理手续费、截留套取资金、唆使消费者转购非法理财产品等目的。
江帆告诉记者，这类组织惯用的手段就是通过为债务人伪造虚假困难证明材料等方式，增加与金融机构“协商”的筹码，最终达到减免费息甚至恶意逃废债的目的。此外，反催收联盟还会故意激化金融机构与债权人之间的矛盾，使用话术有预谋地刺激金融机构的催收人员，诱导金融机构的催收人员不慎违规，同时手持录音“证据”向监管机构投诉举报，以此达到敲诈勒索目的。
据悉，反催收联盟主要通过三种方式获取目标用户。第一种，线下直接获客，类似于线下放贷模式；第二种，在贴吧等第三方平台进行留言引流，一般会留下群二维码或者联系方式；第三种，则是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上以法律援助名义开直播获客。
那么，反催收联盟的投诉又有何特征呢？
据了解，首先，从来没有致电过平台客服反馈相关情况，直接至第三方投诉平台；其次，同一个手机号码多次进线帮不同客户进行投诉；同时进行外部投诉时往往指向多个投诉主体，投诉诉求目前指向息费，且截图证明格式规范统一；此外，反催收联盟对于各监管部门的投诉渠道非常熟悉，会向多个监管部门、行业协会进行持续的投诉。
“以上几点符合其中两点即很大可能判断为反催收联盟。一般而言，如果真的有实际困难影响还款，借款用户会与平台协商沟通，表明目前所遇到的困境，并要求延期。而恶意逃废债的反催收联盟一般不愿意与平台进行过多沟通，而是直接要求按所提的息费标准进行结清。”沪上一家头部助贷机构从业者丁燕（化名）说。
多位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反催收联盟的投诉一般比较模式化，有统一的投诉模版和很多牵强的法律条款，沟通时对话也很专业。而近期明显感觉到，此类投诉的渠道、数量、频次等越来越规模化。
“协商”还贷需求旺盛
这类反催收联盟目前多以“协商”“债务重组”公司的名义揽客。
“目前我们最低收费就是2000块，你可以选择分3次支付，欠款金额超过4万块的部分就按照5%收取。你自己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我们帮你协商还贷，你想清楚再联系我，最近业务量很大，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句，一旦逾期就要上征信，影响你一辈子，”这是借贷人王蕊（化名）近期咨询一家“债务重组”公司业务员时收到的回复。
王蕊说，近期上海疫情比较严重，每个月各方面的开销都较大，即将到期的信用卡和消费贷令其很头疼。无意中在抖音正好看到协商还贷的直播，所以想咨询一下是否真的靠谱，能否解燃眉之急。
“我联系的债务重组老师感觉挺专业的，和我说了很多协商还贷的方式，并且他们有自己的法务团队可以提供法律方面的帮助。不过，协商还贷需要寄一张我本人名下的实名手机卡，一方面说是以我的身份和金融机构进行各种协商，另外一方面也是帮我接一些催收电话和短信。”王蕊说，由于上海目前对外快递可能发不出去，此外考虑到他们收费较高，自己还在犹豫。
记者通过社交平台检索到，这类“协商”“债务重组”公司打着资深法务团队、专注债务处理的旗号，主营各类信用卡、网贷逾期的债务重组。
在这些“协商”“债务重组”老师的个人社交媒体账户上，可以看到各式各样此前成功案例，诱导消费者购买服务。
“逾期后所有的催收电话都由我们专业客服接听，你的逾期罚息滞纳金，我们也会帮你协商免掉，就算被起诉，我们也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帮你去应诉。看看我们之前成功的案例，每天都那么多人成功上岸，你就知道到底靠不靠谱。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诚信。”某“债务重组”老师在其社交平台账户上更新了这条信息，并附上成功案例截图。
缘何这类反催收联盟在借贷者眼中如此专业呢？
“以前很多给互联网金融公司做导流的公司，在互金关停潮后，相继转型做起了反催收。这批人本来就在互金公司做过催收人员，现在做反催收那肯定得心应手。”江帆告诉记者。
需要注意的是，在赚取了丰厚服务费之后，反催收联盟也会将债务人私密信息售卖给其它机构，榨取“客户”最后的价值。
丁燕告诉记者，据她们了解，大部分借贷人在跟反催收中介联系后都会更频繁地接到各类借贷电话，甚至可能是电信诈骗电话，而这大概率和他们此前将个人信息过度泄露给反催收联盟有关。
攻与防之间
“说实话，一旦被这些反催收联盟‘盯上’，基本上就是天天被没完没了的各种投诉包围，相对来说，企业非常的被动，只能不断加强和监管部门的沟通，反馈可能存在‘债闹’的情况。”江帆说，比如，行业内目前都会搜集反催收联盟伪造的减免证据向监管部门反馈，同时也会经常给客户发一些反催收联盟“债闹”行为的违法违规提示，教育消费者存在的危害。
江帆表示，针对一些可能涉及电信诈骗的反催收线索则会尽快上报监管部门，而对于所涉及催收案件则是正常处理，注意合规质检，同时部分会进入法诉环节。
江帆反映，比如近期甄别用户是否受疫情影响就会让客户提供一些材料，包括被封闭凭证或者病情证明等，而反催收联盟的一大套路就是伪造各种病例或者证明材料。“每天都在和这些反催收联盟斗智斗勇，当然行业内也有不堪其扰选择让步的，导致他们更加猖獗”。
在反催收联盟各种“债闹”层出不穷的同时，监管部门也频频发文提示风险，并联合警方重拳出击。
2022年4月11日，银保监会浙江监管局发布《关于防范金融领域不良代理投诉举报风险优化营商环境的通告》（以下简称《通告》）显示，近年来部分不良社会组织或个人为牟取非法利益，策划、教唆、组织或代理消费者大量恶意投诉或举报金融机构，损害消费者合法权益，扰乱正常金融市场秩序和社会稳定，将从严打击此类违法犯罪行为。《通告》中对金融机构亦提出要求，应强化依法、合规、诚信经营意识，加强销售管控，严禁销售人员利用误导、诱骗等方式引导消费者购买不适当的金融产品。要完善消费者权益保护机制，畅通投诉、征信异议等渠道，提高投诉、征信异议等处理质效，有效提升客户满意度。同时进一步加大金融知识宣传力度，帮助广大消费者树立正确的金融消费理念和信用意识。
与此同时，多地警方也通过开展专项行动，打击反催收联盟等黑中介。
经济观察报 记者 汪青
编辑/樊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