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副刊》清明问卷之19|赵蘅:这一生用笔记录了太多,希望它们有美好的归宿
北京青年报客户端 2022-04-10 19:00

本系列为北京青年报 “《天天副刊》问卷 ”第二季

本卷主题:清明,我们应该如何理解纪念、死亡与生命?

出题方:《天天副刊》编辑部

本期答题人:赵蘅 文画人,出版多部文学作品

01

各地、各家清明节的习俗不同,仪式氛围也不同,或哀伤、或平和,或肃穆,或热闹……您个人比较认同的纪念方式是?

答:非常幸运,我出生在清明节。1945年4月5日重庆沙磁医院添了一个大眼睛的女婴,取名采(原名为同音古体字)。记事起每到这天,爸爸会为我插柳条,却不记得有过生日蛋糕吹过蜡烛。那时没有清明公假,只是迎春欢快的气氛。有了祭拜先人的概念后,我家却有逝者不留骨灰不建墓碑的传统。外婆生前发了话不留骨灰,1992年北京阜外医院太平间举办完遗体告别式后,92岁瘦小的外婆便被预先安排好的家族重要成员送去了八宝山,我这辈人只有姐姐赵苡有这资格。

几年后我爸病逝,只留下一首诗《我的遗嘱》“用火焰拥抱我……”同年乃迭舅母走时连仪式都没有,还是外文局几位女同事自发去送了她。2009年宪益舅舅走了,单位老干部处坚持保留骨灰,后来表妹杨炽在院子里栽了两棵能开花的树,我们一起把她爸的骨灰埋在了树下。了不起的罗沛霖姨夫、杨敏如姨妈先后去世,也没有墓碑,留下的是我们的缅怀。表哥杨烨之陨的后事更是极简,仅在伦敦郊区的一本墓园纪念册上,记下他的姓名和生卒便打发了。

我理想的纪念方式是亲友知己在一起追思,有音乐,有感言,肃穆、素朴、爱的表达,甚至可以说些故人生前有趣的桥段。曾参观过德国一家死亡博物馆,葬礼上的用品应有尽有,连女士佩戴的胸针都考究得很,在他们看来死亡也应该是美的。

02

聊聊对您影响最大的一次送别生命的经历?

答:读到这一题,毋容置疑地重现13年前,在八宝山送别宪益舅舅的情景。自发赶来的人络绎不绝,我站在家属行列,当老人生前喜爱的几首苏格兰民歌响起时,我的心像撕裂一样疼,眼泪止不住地流淌,难以抑制几乎昏厥过去。等到家属做最后告别,舅舅穿着一件棕色旧西装躺在花丛中,和平常一样慈祥淡定,我哀伤着不愿他被人拉走……

03

如果您身边曾有某个生命的逝去让您久久无法释怀,您是如何自我疗愈的?

答:1999年爸爸骤然离世,让我好几年缓不过来。我会在早晨哭醒,泪流满面。我幻想有一天能把爸爸撒在瓯江的、埋在南大校园丁香树下、家里小院石榴树下的骨灰统统拼起来,还原一个爸爸该多好!我牢记爸爸生前给我写最后一封长信的叮咛“你是能写,会写,敢写的孩子……”爸爸走后,我做到了笔耕不辍,越写越多,越开阔,越成熟。写作成了我的生命,也是莫大的精神慰藉。假如爸爸天上有知,他也会欣慰的。

04

假如面对孩子,您将如何回答“什么是死亡?”这样的问题?

答:我会告诉孩子,死亡是每个人必经的不可抗拒的自然现象,是生命从出生到终结。死亡并不可怕,只是和家人朋友同学做一个永久的告别。死亡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人生有长有短,所以我们活着的人要格外珍惜生命,活得快乐又有意义,要做一个心中有爱的人。

05

关于生与死,请推荐一部对您最有启发的书籍或影视作品,理由是?

答:我想推荐苏联小说《日瓦戈医生》和德国影片《西线无战事》。两部作品都具有生与死的震撼力,日瓦戈医生和护士拉拉炽热相爱着,历经磨难的爱人久别重逢却擦肩而过,竟成永诀。影片结尾,一战前线,这天难得的无战事,一个年轻英俊的德国士兵保罗从战壕里站起身画画,被敌方的一声冷枪毙命。战地恢复静默,更添悲剧色彩。读到看到这些情景,我会想到残酷命运里也有爱,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这也是我必须坚持的信念。

06

或早或晚,人人都将面对疾病、衰老、失能、终点,在您看来,有什么方式和办法可以面对“死亡恐惧”?

答:首先正视死亡之神必然到来的命运,或早或晚。其次生前乐善好施,尽可能完成自己的人生心愿,有所作为,实现自我价值。去看过世界,心胸变得开阔,明白地球是圆的,不该故步自封。还有此生爱过或被爱过,做到以上这些,当死亡来临回顾此生便会坦然得多,美好多于遗憾,从容盖过恐惧。

07

开个脑洞:如果您是自己一生故事的编剧,会如何设计这个故事的终局?

答:我希望自己到最后一刻依然保持写作状态,或终止在作画现场。希望我的样子还好看,该有的仪表,白发不乱,衣着得体而雅致。希望在离世前,爱我的人陪在身边。曾经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08

假如今生到此,您认为自己哪三项是最得意、“无愧此生”的?余生往后,您最想实现的、能体现您人生价值的个人梦想又是哪几项?

答:“无愧此生”的:1.庆幸与生俱来的性格是热忱而不冷漠,是宽以待人而不计较,是独立不畏难并有恒心;2.很早选择了自身喜欢的文学艺术为终生事业,获得幸福感;3.身为女人,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

余生往后: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写出一两部可以流传下去的文学作品,像罗特的《约伯记》、萧红的《呼兰河传》、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那样的作品;出版一两本自绘插图的诗集;举办一次回顾画展和出版一本画册;这一生用笔记录了太多,无论文字和画,希望它们有被爱惜的归宿。

我期盼有生之年能看到世界和平。假如我等不到这一天,我祈佑我的后辈能有这一福气!

约稿/王勉

编辑/韩世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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