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豪，26岁，河南省人民医院ICU病房护士
年度记忆：郑州暴雨 抗击疫情 拯救生命的逆行者
人物简介
他是河南省人民医院ICU病房的一名90后护士，今年7月20日，郑州遭遇罕见的暴雨袭城，洪水涌入地铁隧道，他和其他几百名乘客一起被困在了郑州的一列地铁上。原本可以第一批逃生的他，在即将获救之际逆行返回车厢，救出了更多的被困者，并利用自己的职业技能为丧失心跳的被困者急救，坚守到了最后一刻。他的名字，叫李英豪，是夺命地铁中一位守卫生命希望的英雄豪杰。
双手重叠五指相扣，肘关节伸直用身体重量垂直下压。
135天前那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李英豪断断续续坚持这套动作一个多小时，却还是未能唤回逝者。
他找人要来湿巾等，擦干净逝者的面容，再给他们盖上纸巾，“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些同胞能够有尊严地离开”。
经历支援武汉抗疫和郑州暴雨救援之后，如今地铁线路恢复运营，当初因为救人腰部负伤的他，又能再次抬起病人了。
遇险，第一反应是逃生
2021年12月2日晚上，李英豪下班了，他走出工作的河南省人民医院，步行不到500米，就是郑州地铁5号线省人民医院站，从这里再坐4站就能到沙口路站，也就意味着到家了。
135天前那一个暴雨倾盆日子里，李英豪也在下班后按照同样的路线坐地铁回家，带上雨具再来接妻子，一切本应都和以往一样，可意外在李英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了。
那一天是2021年7月20日，据后来郑州气象部门的统计，当日8时至17时，郑州市出现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
中央气象台的数据显示，16时至17时，郑州一小时的降雨量达到201.9毫米。在李英豪和其他乘客乘坐地铁时，暴雨带来的积水冲垮了几公里外地铁出入场线的挡水墙，进入到地铁隧道中。
水流在隧道中奔涌，冲向了李英豪等数百名乘客搭乘的地铁。18时许，下一站就该到家的李英豪注意到地铁在隧道里忽然停住了，他从车窗往外看去，可以看到汹涌的水流从列车左右两侧飞速流过。
地铁司机在试图调头往回开失败后，打开了列车左前方的一扇车门，让车上乘客下车，通过隧道边上的一条检修通道逃生。在第一节车厢的李英豪属于最早离开列车的一批人。
李英豪后来说，那一刻，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怎么才能活着出去。万幸的是，列车被困的位置距离沙口路站站台已经不算很远了，“那时候，水位不算太高，我可以透过水流看到隧道下面的铁轨。”可在检修通道末端，快要到站台的地方，有一段3、4米长的距离是没有平台的，人需要先下到水流湍急的隧道，再沿着梯子爬上站台。
此时，已有部分地铁员工在这处需要涉水通过的区域组成了人墙，保护乘客经过，李英豪见状，放弃了立即爬上站台脱险，而是加入到了人墙之中，确保其他乘客的安全。就这样，李英豪扎着马步，在水中泡了大约40分钟，这期间水位一度上升到他下巴的位置。
逆行，决定去车厢救人
李英豪是河南省人民医院ICU病房的护士，平时经历了太多抢救生命的惊险时刻，他说也许正因如此，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能比常人更冷静一些。李英豪在水中和激流对抗，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为了安全，他换了一种救援方式：上到站台，把其他被困的乘客拉上去。
“当天我本来就在医院忙了一整天，在拉乘客上站台时，有些乘客出于求生的本能，会用全身的力量来拽你，我则也用全身的力气弯腰去拉他们，当时我就感觉腰受了伤，后来的救援我都是忍着腰伤去的。”李英豪说，后来他因为腰肌劳损等原因，在医院住了5、6天才出院。
但在当时，李英豪来不及关心自己的伤，他希望车厢里的乘客都通过检修通道获救了，可后面出来的乘客说，车厢内还有不少乘客被困，其中一些人是孕妇和孩子。
李英豪做出了决定，逆行去车厢救人，“当时还有一名职业是辅警的乘客，我和他还有一名地铁工作人员组成了三人组，沿着检修通道往车厢那边去。”
李英豪再次回到深邃的隧道，找到几个小时前他离开的地铁车厢。在他逃离时，车厢内还有灯光，此时车厢内却已是漆黑一片。车厢已经明显的倾斜了，可以听到有被困乘客在车厢里用各种东西敲玻璃。李英豪等人用带来的灭火器敲碎玻璃，并把消防水带的一端拴在检修通道的栏杆上，另一端拴在地铁驾驶室里。
“当时有乘客希望我们先把车厢里的孩子救走，可因为从车厢里出来后，需要趟水才能走上检修通道，虽然拴上了消防水带，可谁也不敢保证能万无一失。为此，我们商量后决定先带一名小伙子出去。”李英豪回忆说，这次实验很成功，但随后李英豪就遇到了一个严峻的挑战：三个只有5、6岁的小孩被交到了他的手上。
孩子被吓到了，哭喊得很厉害，李英豪一边背起这些孩子，一边鼓励他们说：“你们都是小英雄，相信叔叔，叔叔能保护你！什么都别想，用尽力气抱紧我。”
将3个小孩子救到安全地带后，李英豪又先后搭救了2名女生以及一名出现低血糖症状的年轻女子，李英豪还和地铁员工一起跳在水中当“人墙”，保护3名孕妇平安涉水抵达站台。从车厢到站台的距离大约两三百米，李英豪不顾身边的激流，往返了8、9次。
此时，越来越多的救援力量抵达现场，协助车厢内的乘客完成了转移。
守护，捍卫逝者最后尊严
专业的救援人员接下了搜救的接力棒，李英豪却没有休息。一些被困乘客出现了心跳骤停的情况，而抢救病患正是李英豪的工作，他马上投入到给这些乘客的心肺复苏工作之中。
心肺复苏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已经忙碌了一晚的李英豪来不及休息，和几名同样获救的医生、护士一起，交替给乘客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需要接受心肺复苏的人远比我们几个医护人员要多，我们的人手明显不足，此时很多获救乘客主动加入进来，我也在现场给他们演示心肺复苏的注意事项，所有人一起，努力了快1个小时。”遗憾的是，虽然李英豪等人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有多名乘客不幸离世。
几小时前还是一同乘车的人，如今已经不幸遇难，李英豪痛苦无比，他找人要来湿巾等，擦干净逝者的面容，再给他们盖上纸巾。到后来，纸巾用完了，李英豪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逝者的脸上。“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这些同胞能够有尊严地离开。”
在一张现场照片中，李英豪和其他3名医护人员跪在地上，一起抢救一名被困乘客。李英豪光着膀子，正在实施心肺复苏。“遗憾的是，照片里的乘客后来还是离开了，但这张照片里，逝者的面部正好被我们几个医护人员挡住了，所以我存下了这张照片，让我能永远记住这一天，缅怀逝去的同胞。”据统计，在郑州地铁5号线“7·20事件”中，共14人不幸遇难。
直到为最后一名逝者整理好遗容，李英豪才被腰部的剧痛击溃，坐倒在地上站不起来，被赶来的其他医护同行送到了医院。
21日，李英豪的妻子在照顾李英豪时，发现丈夫的两个膝盖上都有大片的深红色印记，这是李英豪长时间跪在地上实施心肺复苏留下的证明，“如果不是我妻子看到了，我可能现在都没发现。”
李英豪和妻子在2021年5月时刚刚举行婚礼，“列车被困时，我没有告诉她这个事，我相信能够保护好自己。在救人时，我抽空委托地铁员工帮我拨了个电话，给妻子报了平安，并让她帮我向领导请个假，因为现场救人的任务太紧张了，担心第二天的工作我会赶不上。”
战疫，在忙碌中抽空结婚
“其实我和妻子早就要结婚了，但因为疫情，一切都被打乱了。”李英豪说，他的妻子也在河南省人民医院工作，两人原本计划2020年结婚，可2020年初疫情在武汉肆虐，李英豪作为援鄂医疗队的成员，支援了武汉抗疫。
李英豪从武汉回郑州后，他的妻子又开始负责去机场做入境隔离人员的核酸筛查工作，两人最终在2021年“抽空”结婚了，没想到婚后刚刚两个月，李英豪就面临了一场生死考验。
可李英豪的考验还没有结束，7月底，郑州市暴发新冠肺炎疫情，几天时间里有上百人确认感染。身为医护人员的李英豪刚刚出院，就再次踏上了抗疫的征程。
“那个时候正是7月底、8月初，算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要穿着包裹全身的防护服，给社区居民做核酸检测，为了避免有人在检测点被感染，我们的检测点都位于户外，一天下来热得难受，但这就是我的职责。”李英豪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不少社区工作人员认出他就是新闻中在地铁里逆行救人的护士，还知道他有过武汉抗疫的经验后，对李英豪无比信任。
“郑州市民对于突发的疫情有陌生感，但对我却是驾轻就熟的，我能告诉大家如何正确地穿防护服，如何做好相关的防护，大家信任我，很多工作开展起来也就顺利得多。”
社区的居民也充分地信任李英豪，“有孩子见到我们会哭，社区工作人员就给孩子和家长讲了我的经历，然后让我去给孩子做核酸检测，孩子看到我就不哭了。”李英豪回忆说。
就这样，李英豪在郑州疫情期间先后参与了4轮全员核酸检测任务，每次采集量在1.1万人次左右，“有时候，一次核酸检测任务就是30个小时，我来不及找地方休息，就在桌子上铺个装矿泉水瓶的袋子，躺上去就睡着了。工作时的高温配上防护服，那真是‘夏日杀手’，完成一班岗后，浑身上下都能湿透了，可听到小朋友说一声‘谢谢’，就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清凉感。”
康复，又能再次抬起病人
“在救人的时候，我把手机交给了另一名获救者，让她帮我放到地铁服务台那边，然后就下水了。后来我直接被送到医院，手机也就找不到了。”李英豪说，后来地铁那边找到一个手机，就带来找李英豪。
“那个手机确实是我的手机，手机的锁屏界面是中国的国徽，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力量源泉。”李英豪说，在地铁方面找到手机之前，为了满足李英豪的通讯需要，地铁公司曾经赠送给他另一部手机，“手机找到后，我曾想把赠送的手机还给地铁公司，但他们无论如何不肯要。我现在还是在用原来的手机，那部地铁赠送的手机则放在家里，作为这次事件的一个纪念。”
今年11月份，李英豪在央视播放的纪录片里看到了消防等救援人员在郑州地铁5号线里救援的画面，“里面出现了一幕幕我无比熟悉的场景，我对着画面，给我老婆指着我当时所在的位置，水位到了视频中的哪一根栏杆的位置等等。”
看着曾经与夺命激流逆流而上的地方，李英豪流下了眼泪，他说事发时为了救人，他没为自己感到害怕，“唯一害怕的就是背着孩子走出车厢的时候，会担心能不能保护好这些孩子。但后来看视频，看到奔涌的水流还是会感到后怕。”李英豪表示，与此同时，想到那些不幸在隧道中遇难的同胞，也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此事故给李英豪带来的另一个余波是腰部的伤痛，“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不敢去抬病人，遇到这种情况我都得麻烦同事帮我，我们领导还特意帮我协调，让我先到一个不用抬病人的班次工作。”如今，李英豪已经恢复了健康，“现在我已经能重新抬病人了。”
经历了武汉、郑州两地疫情和地铁内的生死考验的李英豪，生活逐步地恢复常态，“地铁5号线恢复开通之后，我在沙口路站见到了不少救人时认识的地铁站员工，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安慰对方并互相鼓励。
如今的郑州地铁5号线再度恢复往日的繁忙，陌生乘客不经意间的一个微笑，像一缕阳光照射在李英豪的心头。在郑州从疫情中恢复后，自己战疫的社区里曾和他并肩战疫的居民再度见到他，热情地打着招呼，这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感觉愈加明显。“生活，终究会奔着更好的方向去前行。”李英豪说，只要认真去面对，一切都会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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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屈畅
编辑/倪家宁
校对/葛冬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