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都京城,最能体现出秋的韵味的,大概要数座落于西郊的香山了。
这一年,秋雨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着。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的确是渐渐地冷了。校园里一株挨一株密密的马褂木的树叶,先是于人们的没有知觉中变黄,再于微微的秋风里簌簌地落下;儿童们也由夏天的T恤换上了长袖的衣服;早晨起来,到楼下足球场上晨练,有了一层如纱薄薄的白色的霜。不知不觉中,已是二十四节气的“寒露”了。寒露姗姗走来,天高云淡,干燥多风,时而有冷空气南下,昼夜温差大,加之霜降承上启下的过渡,秋天很快就会消失,冬天就与人们不期而遇了。
都市里的人们和乡下相比,的确存在着很大的差别。乡下的农人密切关注着节气,节气成为其忙碌农事的主要根据。城里人们整天脚步匆匆,节奏很快,整天面对电脑,忙着他们的工作和事业。买了私家车,早晨上班也极少开,一是很难摇上号,再者早高峰极容易拥堵,一拥堵,自然要迟到,严重者,有可能就是一个上午。想解个小手,被车的墙壁所阻拦,一时也找不见卫生间;坐公交车也是如此;这时,地铁就成了人们最抢手的交通工具。早早起得床来,租辆单车,放于地铁站旁。对面的一辆列车尚未到达,即将到站的另一列地铁里的年轻人,背上背着书包,双脚早早挪到车门边,就跃跃欲试想下车。此时,一分一秒就显得特别珍贵,注意力稍有不集中或者一走神,就是一种极度的奢侈。当列车刚驻足,门一开启,就冲着对面的列车奔跑。有的反应快,跑得动作也快,就上去了;有的差点,就只能无奈地等下一次列车了。人们长年累月奔跑于昏暗的地下隧道里,更多关注的是脚底和迟到的时间,极少看左右环境,大自然的春夏秋冬以及二十四节气,自然就抛到脑后,进而有可能遗忘的干干净净了。年轻人有一部手机就足够,微信里一串一串的好友,似乎就在了目前。所有的喜怒哀乐就尽在其中,对其他似乎不再需求了。一次,我去市里看望一处古迹,回来时,在地铁上遇到一个年轻人,她就坐于我的侧面,穿着大方却也很有气质,视线似乎是粘在了手机上,停车上来的和下去的,她全不理会,甚至到了那个站,她也不关注。随意搭讪,说来自遥远的一座城,是来北京某高校做实验的,做完了实验,正在看一个论文的初稿。时,已过中午,她却说不觉得饿,看这手机上的文章,就等于吃了午饭了。地铁列车的车厢里,密密实实全是人。有的坐着玩游戏,有的站着微信聊天,从来就目不斜视,特别专注的样子,甚至身边发生天大的事,也与他无关。久而久之,人便发生了“异化”,“异化”的直接结果,便是使人没有了血肉之躯应该拥有的感情。外形还是人的外形,心理却早已空空如也从头观到脚了……
寒露前后是登香山品秋的最佳时节。快到山脚下时,香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简直就是一条横卧在那里的巨蟒。浑身全是墨绿色,郁郁葱葱的,满眼苍翠,极有生机。有的时候,雾霭缠绕于山巅,似虚似实,如幻如梦,仙气飘渺,似有镜花水月之意,愈见其苍茫。我随众人拾级而上,心情是难言的愉快,用两句孟郊古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形容是最恰切不过了。一步两级或者三级台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把妻子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听到她让我等待的声音后,方驻足原地,不再攀登。山路较平缓,上起来也省劲。时,我手搭凉棚,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几乎全是红叶,满山遍野的,铺天盖地的。我平时极喜红色,大面积的鲜红色,可以给人热烈的感觉。一面山坡是红色,偶尔其中夹杂着零星的橘黄色,到了山坡的脚下,又有成片的浅黄、葱绿、紫色、淡蓝色缠绕。还有一道浅浅的山涧,沿着两面山坡相交的夹角往两边看,一面是红色,另一面恰好就是绿色和淡蓝,犹如一位画家拿着色彩泼墨上去的。这时候,你真的就要感慨天地造化的精灵,感慨这鬼斧神工的杰作;还有一座尖锐的山峰,四周围着一圈鲜红的叶,山峰顶端却是绿绿得青翠欲滴;一座外形酷似馒头的山包,从根到顶,几乎全是稠密密的红叶,连只山雀也不能飞进去。座落在半山腰上的琉璃塔也是一景,塔身苍茫古朴,红黄绿相间,周围参天古木,树上绿叶环绕俯视眷顾,并且高于塔楼,对之护佑交谈;此塔虽是孤零零孑然一身,然则四周观赏者如织,自乾隆年间问世至今,二百多年独立于此,连一丝一毫的孤独感也没有。所以,这静宜园秋的韵味,首先就是其独特的颜色和清晰的层次感。
在即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时刻,她身体一歪,一只脚踩空,打了个趔趄,后面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相托,我站稳定睛一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搀扶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老人右手拄着一个简易拐杖,父子二人正艰难地紧靠我们身后,攀登着石级,老人是轻度脑梗,腿脚不便利,但在有生之年,下决心要从沪来京登香山。原来他还是一位著名科学家,在问了我姓名后,就连连说,我看过你的散文,问其在何报刊上读过,老先生一笑,说好多年了,实在是不记得了。最后,就非加上我的微信不可,说今后如有大作,必传给他看,不管是发表过的,还是没有发表的。告别了好心的父子,我们就贮立于将到山顶的位置,凝神细听,则寂静如旷野,甚至连个鸟鸣的声音也没有。时,一块乌云飞起来,瞬间就滴滴答答落起雨来,透明的雨滴浇在树叶上,水洗了一般的洁净。雨点敲击树叶,虽是小声,然则更增加了山的静。这应该说是静中有动,动中有静最典型的景致了。旋即,雨住日出,一束粗的光线穿过硕大黑云层射下来,于两座山峰间,瞬间搭起了一座巨大的弧行彩虹。游客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就欣赏起虹来了。此时的香山就成了法国小说家拉伯雷笔下的巨人庞大固埃,他用半截舌头就能掩蔽一百八十多万人避雨。今天,这个星期天,到底有多少人在香山旅游赏秋,有谁做过详细的统计呢?究竟有多少有人坐拥其怀抱里,竟然没有半点声音,人们的鞋底和岩石的碰撞声,人与人之间的聊天声都哪儿去了?莫非这山中真的有神,专门消除这损害人们健康的杂声噪音吗?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香山里这种独有的寂静,我认为,和色彩层次一样,也应该成为其秋景的一大特色。
这次香山之行,因秋韵太浓风景太美,我拍摄了不下三十张照片,每一张都是那么精致、清晰。回家后,我立即发表在微信的朋友圈,不出二十分钟,大约就有一百多个网友点赞,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好友还写了评论,众口一词说好。不知道人们是说照片拍得技巧好呢,还是说香山的秋景美呢?我想读者们还是点赞京城香山独特可观的秋韵吧。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偏西,正午时分已过,人们却饿意全无。遂来到著名美籍华人建筑设计师贝聿铭设计的享有“园林艺术”的香山饭店里,人们坐定,却无有平时点菜的兴趣。对着一本厚厚的菜谱,没有一个主动打开点菜的,面容上倦意全无,仍然陶醉在山上山下一抓一把的秋色里。“秀色”真的可餐吗?这里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人们坐在车子里,开始了谈天说地。刚才登山品秋色的陶醉,瞬间消失得不见了踪影。只有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系了安全带,摇下了车玻璃,凝望着旋转的远山,一声也不吭。心想:全京城的秋味,是否全浓缩集中到香山一个点上了;秋天,也是人们在付出了多半年,辛勤劳作后收获的季节,但愿普天下所有的人们在这秋的季节里,都有一个理想的好收成。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