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11岁时受不了家暴，在姐姐帮助下离家出走，被以“两沓零钱”价格卖到潮汕，每天干着重体力劳动。后来遇到了个好人家收养，上了学，有了工作，成了家。如今28年过去了，但他始终放不下姐姐，苦苦寻亲，终于在今年中秋节团圆。“我姐姐在老家也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和她商量，接她来汕头一起生活。”肖南告诉记者。

不忍父亲打骂离家出走 11岁男孩冒着风雪离家出走

1983年11月，肖南出生在武冈乔家湾街。服刑的父亲，未曾见过的母亲，是他对父母仅有的记忆。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和奶奶、姐姐相依为命，“家里条件差，小时候没怎么读过书。”肖南说，因为奶奶实在养不起姐弟俩，于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将姐姐过继给了村里一位老师。而肖南，因为穷，直到12岁他还没有进过一天教室，只念过2两个星期的幼儿园，之后每天就是在家附近的“古楼”玩耍。

因调皮贪玩，肖南此前也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10岁的时候，我在长沙流浪了半年，靠着捡废品生活，后来是两名消防员把我送到民政救助部门，才把我送回了家。”肖南记得，那一年是1993年初，这次回到家，他第一次见到了刑满释放的亲生父亲。

肖南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父亲，既向往又陌生。“我再也不是别人口中的野孩子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肖南说，父亲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接回了姐姐。他说，虽然父亲对姐姐疼爱有加，却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从小缺乏母爱的肖南并没有从这里得到一份完整的父爱，反而因调皮隔三差五挨打。肖南眼里的父亲，似乎只有每次举起细柳条，将它们打进自己肉里的时候，才能找到一种与自己相处的平衡和方式。

肖南再也忍受不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想逃走，可又怕被抓回来。

一天夜里，父亲手中的柳条再次抽在肖南的背上，10岁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着求饶，可父亲无动于衷。听到弟弟嘶喊般的哭声，姐姐站在一旁边哭边跺脚，可又无力阻止父亲。她能做的，只有打开家门，让弟弟跑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头。“肖南，快跑.....”姐姐拼命的冲着弟弟喊，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弟弟这样下去，肖南仿佛听懂了姐姐那一瞬间对他的哭喊，他趁父亲不备，来不及穿上鞋子，光着脚，顶着寒风冲出了家门，那一刻他听到了姐姐的哭声，可他带不上姐姐一起离开，他不知道今晚自己又要躲到哪里去。

肖南说，他冲出了家门的那一晚，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过了夜，父亲并没有来找他。肖南抹掉眼泪，他笑了，背朝着家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着，越走越远，他转过头来看着家的方向，又哭了。他舍不得奶奶，也放心不下姐姐，可他不敢再回去了。他爬上了一辆中巴，他显然没有钱买票，但好心的售票员和司机并没有将他撵下车，而是一路将他带到了邵阳城。

“两沓零钱” 他被卖到潮州

无处可去的肖南在这里找到了一群与自己有着同样经历的小伙伴抱团取暖，每天靠捡拾矿泉水瓶等维持生活。

在邵阳流浪差不多半年后，肖南遇见了一个20多岁陌生男子，“他给我吃的，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那时候太饿了，觉得跟着他能有吃的，就走了。”年幼的肖南觉得，眼前这个人可能给自己一个家，于是抱着希望跟着他辗转了好几趟车之后，被带到一对乡村夫妇家。

“那个男子当着我的面数钱，我还记得那两沓都是10块钱一张的，然后他就走了，说过几天来接我。”至今，肖南还不能忘记那个男人一边贪婪地舔舐手指数钱，一边打量自己的样子。

半年后，肖南才知道被带到的地方是广东潮州。在这个家庭里，他承担起了大部分家务，平日里还跟着大人们去山上打石头卖钱、做苦力，有一次在搬石头途中，他饿晕了，撞到了头，之后记忆便模糊了。“一开始是记得我老家在武冈，这次之后就不记得了。”

第一次有家的温暖 多次瞒着养父母寻亲

 这里并不是肖南想要的家，他依然感受不到温暖，半年时间里，多次尝试逃跑，但都被抓了回来，直到有一次他偷偷攒了5、6块钱，他趁买家不备，买了张车票离开了那个家，再次踏上了漂泊之路。他迷了路，越走越没有方向感，辗转来到了汕头。

因有时候连续几天不洗澡，全身过于破旧邋遢的肖南刚到汕头没多久，便被送到了当地救助部门，但因无法说清楚自己老家所在地，便一直留在汕头。

在救助部门近一年的时间里，肖南会力所能及做点工作，从而领取点工资。“后来工作人员问我，找对父母领养我，愿不愿意，我说你不会把我卖了吧？”肖南说，此时的他，对于“家庭”的概念已经有了些许恐惧，可即便经历过这么多，但他仍然怀有一丝希望，表示“愿意”。

很快，一对多年不孕的夫妇领养了肖南。自此他的身份信息跟随养父登记，改姓了“赖”，因不记得自己的具体出生日期，养父母估算他的年龄，在他身份证上写着的是“1982年”，来家里那天是8月16日，这天便成了他的生日。

和上个家庭不同，这个家庭的父母对他疼爱有加，给他买新衣服，给他做好吃的，还送他去上学。不知是不是肖南带来的好运气，次年养父母怀孕成功，生下了一个女婴。虽然有了亲生女儿，但他们依旧爱着肖南。

“养父母很疼我，有时候妹妹不听话会责怪妹妹，但是从来没有责备过我。”肖南回忆，因自己多年未入学，只得在十几岁的时候从二年级开始就读，“读到初中的时候我实在不想读书了，就辍学了。”肖南四处打工，并在这期间认识了自己的妻子。

很多年后，生活虽然平淡但很幸福，但肖南心里还是一直放不下姐姐和奶奶。他记得自己来自湖南邵阳，他怕养父母难过，从2008年开始，肖南便瞒着养父母以外出打工为由，偷偷回湖南寻亲，“怕养父母知道了会难过，但是我也想找找姐姐。”他只身一人偷偷去了一趟湖南邵阳。从家里出发大约坐了两个小时的车，他记得家乡有古楼，有城墙，但是就是忘了家乡的地名。他去了隆回和洞口，但并没有找到一丁点记忆，只能失望的从湖南回来了。

凭着记忆画了一张地图 无数的好心人帮他回家

时间一晃到了2018年，肖南偶然间了解到“宝贝回家”这一组织，便进行注册并填写了自己的相关信息。凭着记忆，肖南也画下了一副手绘画，这幅画上，肖南家写着“2层木房”，正北方是“古楼”，正南方是“中学”，其余的还有“电影院”“公安局”“红领巾小学”“高玉米”等地标。

网友提到了邵阳很多地方有“肖”姓，根据古楼的信息提到了邵阳、隆回、新宁、武冈等地，志愿者统计了一下提到武冈古楼信息的网友大约占了70%以上。

随即，通过卫星地图查找，发现在武冈城内确实有一座古楼的旁边有一个广场，网友提到古楼附近确实有一个派出所和电影院紧挨着。综上所述，武冈市与肖南的记忆非常吻合，唯一不同的是并没有找到他记忆中家门口那段城墙的位置。志愿者随后将这个信息分享在“宝贝回家湖南疑难杂症脱贫攻坚群”，又将肖南的手绘地图和卫星地图发给了武冈的朋友辨认。

随着宝贝回家志愿者们工作逐步推进，越来越多的网友关注到肖南的寻亲，志愿者从早上9点一直与网友互动到22点，2021年6月，武冈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皮用林在“宝贝回家”微信群内，看到一条凭模糊记忆画有“古楼”地图的寻亲信息。皮用林定睛一看，那地图与80年代武冈的老城区地形十分相似，而且肖南提到的制药厂、古井、家周围有很多学校、家家户户做香烛等细节，将肖南的家精准定位在了武冈市乔家湾。

当晚几名当地志愿者约好第二天一早去乔家湾附近进行实地走访。果然有人知道有一户人家的儿子“肖南”在二十多年前失踪这事，据当地村民讲述，肖南失踪后，这个家几乎也快散了，没多久奶奶去世，肖南父亲也去世，姐姐外出打工很少回家。甚至肖南父亲与后妈生的儿子，也在十几年后，与肖南如出一辙，无法忍受父亲的体罚从家里跑了出来，至今杳无音讯。

同时武冈市公安局成立了专班工作组，根据肖南提供的模糊线索，经过多方调查摸排，最终确认肖南父母的真实身份，但其父母于多年前逝世。姐姐胡某已嫁到外省，长年在外务工。家中仅二叔在武冈。之后通过DNA比对，最终确定胡某就是肖南找寻了28年的亲人。

9月16日，肖南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铁，“来之前跟养父母、妻子都说了，他们都很支持。”在肖南看来，起初不愿告诉养父母，是怕他们担心自己会离开他们，“现在我妻子儿女都在汕头，我跟他们说今年会回湖南过中秋，他们都很理解很支持。”

9月17日上午，下着大雨，武冈公安局的民警、志愿者们和肖南的姐姐一起在洞口站接肖南，身上被雨淋透了。姐弟俩含泪相拥，那个当年离开家乡意气风发的少年，归来时已是满脸沧桑的硬汉。他靠在姐姐肩头那一刻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两人久久不愿松手。

“我终于见到你了。”肖南和姐姐回家路上，看着记忆中的家乡，“好多建筑都不在了，古楼还在，现在好看很多。”9月18日，姐姐还和养父通了电话，“姐姐很感谢我的养父母，觉得没有他们的话，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9月20日，肖南的姐姐订购了两张中秋节去往汕头的车票，准备到汕头后，向肖南的养父母当面致谢。而肖南说，如今姐姐已经离异，也没有其他亲人，自己计划着把姐姐接到汕头一起生活，“失散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是想以后能一直在一起，老家这边有时间我和姐姐肯定还会再回来的。”肖南说，姐姐听说他已经有了一对儿女，也十分激动，表示愿意一起生活，帮弟弟照顾孩子。

“现在团聚了，我相信，我们以后的日子一样会越过越好。”肖南说。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浩雄
编辑/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