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晚上，柳林镇的周林（化名）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睡去，他原以为这又是一个平淡如常的雨夜，直到凌晨突然响起的凄厉警报声，打破了小镇上本来的宁静。11日到12日的这个夜晚，相当于7个杭州西湖的雨水给湖北省随州市随县柳林镇带来了沉痛的一击，这个三面环山的小镇里镇上积水最深达5米。截至8月13日，强降雨已导致柳林镇21人死亡，仍有4人失联。
“强对流天气的系统一般都是中小尺度系统，对流云从哪里发展有很大的随机性，就像一大锅水即将沸腾，要预报第一个泡泡在哪里发展确实很难。”气象专家说，10日他所在的气象研究机构便将预测结果发给了当地。11日晚，随州市气象部门发布了暴雨预警，在柳林镇达到暴雨级别后，气象部门直接和柳林镇党政办进行了通知。多名居民表示，后半夜曾听到镇里响起了警报声，可因为洪水迅速地涨起来，而暴雨引发停电，有居民因为看不见逃生通道不幸遇难。
暴雨
一个夜晚7个西湖的水倒在了三面环山的小镇上
8月12日下午1点多，距离湖北省随州市随县柳林镇遭遇极端强降雨天气已有超过15个小时。柳林镇居民周林看着自家一楼经营的超市，发现几乎所有货物都被暴雨引发的洪水冲走了，包括烟酒、饮料、调料、小零食，“有几个大冰箱也都被冲走了，连同冰箱里的冻品，超市大门也被冲没了”。
财产损失之外，更令人难过的是人员伤亡，据随州随县政府8月13日通报，初步统计显示，11日开始的强降雨已导致21人死亡，仍有4人失联。
家住柳林镇大桥街居委会的59岁女子蔡贻琴就是此次暴雨中的失联者之一。蔡贻琴的儿子王先生告诉北青-北京头条记者，12日早上家里一楼被淹，水几乎到了二楼，其母亲被水冲走，而其奶奶用手死死抓住二楼的栏杆才幸免于难。“我奶奶已经80多岁了，12日早上9点左右被邻居救下来，获救之后就送医院了，现在还是昏迷状态还在抢救，我和我父亲现在都在医院。我母亲被冲走的具体情况，只有我奶奶比较清楚，可能被冲往下游的岩子河水库了。”
从11日21时至12日9时，柳林镇累计降雨503毫米，12日4时至7时降雨量达373.7毫米，5时、6时连续两个小时降雨量超过100毫米，均为有气象记录以来的历史极值。根据公开资料显示柳林镇面积为197.49平方公里计算，11日到12日的那个夜晚，大约7个杭州西湖的水倒在柳林镇上。
柳林镇依山傍水，该镇曾在对外界宣传时表示，“柳林镇有丰富的山场资源。推广特色农业，深度推进文农旅融合，我们有信心在建设美丽乡村上跨越赶超，走在前列。”
可在暴雨中，曾经的优势也成为加剧这次洪灾的因素，由于柳林镇镇区三面环山，在暴雨中，镇里平均积水深度达3.5米，最深处达5米。多名柳林镇居民向北青-北京头条记者回忆说，洪水暴发后，镇里很多地方一楼完全被水淹没。一名商户回忆说，11日他看过天气预报，知道当天晚上可能会下雨，“但完全没想到雨会这么大，12日凌晨洪水几乎瞬间就涨起来了，加上强降雨引发了停电，镇里一片漆黑，有邻居因为看不见逃生的路，不幸淹死了。”
预警
县气象局：除了短信通知外 当夜启动电话叫应
“这次暴雨的预警工作是如何进行的？”北青-北京头条记者从国内一知名气象研究机构的专家处了解到，该机构于10日预测到了湖北北部将于11日至12日发生强降雨的情况。预报图显示，该机构预测随州部分地区将于11日出现单日降雨量超过100毫升以上的暴雨，另有部分地区会出现降雨量超250毫升的暴雨。“我们只是研究机构，预测只能对接给气象部门，这些预测于10日发给了湖北省。”
13日，北青-北京头条记者从随州市随县气象局工作人员处了解到，当地的暴雨预警是按照既定流程来完成的，不同阶段的预警都有不同的通知方式，暴雨预警除了短信通知以外，如达到橙色预警以及红色预警，会启动电话叫应，通知防汛指挥部相关负责人以及乡镇负责人，告知他们具体情况。“8月11日晚，我们也给防汛指挥部打了电话。”
北青-北京头条记者注意到，在本轮强降雨前，最早一条预警短信发于8月11日晚上9点20分，是暴雨橙色预警信号。当时，随州气象台发布预警信息称：预计未来3小时，随县局部将有50毫米以上降水，伴有雷电，阵风6-8级，山区山洪、地质灾害、中小河流洪水气象风险较高，请注意防范。
工作人员称，从第一条预警信号发出后一直到后半夜，暴雨预警信号一直没有停过。北青-北京头条记者从随州市气象灾害防御技术中心微博中看到，8月11日21时至8月12日8时26分，当地共发布了10条暴雨预警。
随县气象局工作人员介绍，预警的主要意义在于指导防汛部门提早开始应急救援工作，第一条暴雨橙色预警发布后，当晚10时11分左右，随县第一个乡镇达到了暴雨级别。“降水主要从西边向东边移动，洪山镇在上游，柳林镇在下游，是洪山镇先达到的暴雨级别，柳林镇在3点05分达到了暴雨级别，我们也在当时立即启动了电话叫应，直接和柳林镇党政办进行了通知。”
应对
居民后半夜听到了警报声 用东西堵门怕洪水进屋
与此同时，柳林镇政府应对预警的组织动员工作也在行动当中。
随县人民政府表示，8月12日凌晨2时40分左右，柳林镇降雨量开始加大，当地组织干部30余人用喇叭呼喊、敲门等方式提醒和组织群众转移；凌晨3时20分左右，又出动警车上街鸣笛呼喊，组织镇村（社区）干部紧急转移群众。
柳林镇的居民周林记得，后半夜时，他曾听到了外面的警报声。他坦言，自己平时不看微博，在这场暴雨之前他并未留意到预警信息，也没看到预警的短信。“平时对暴雨预警信息也没太在意。”
据周林回忆，凌晨4点左右，镇上就开始断水、断电了，通讯信号也中断了。“当时雨很大，水也多，我知道超市要被淹，但也没办法去看了，直到12日早上7点多，雨才差不多停了，11点左右，积水已经慢慢下去了，大家才开始清理淤泥和垃圾。”
另一名商户告诉北青-北京头条记者，他在12日凌晨听到了家人的叫喊，醒来听到了外面也有人喊发洪水了。“那时候，警报声、雨声都非常大，我就带着孩子一起躲在2楼，拿东西堵着门，害怕外面水灌进来。”
到了12日中午，洪水开始消退。下午一两点时，周林来到自家的超市，看到的一幕远超他的想象：当时洪水已退，超市里的淤泥至少20厘米高，挑高四五米的一层天花板上还留着被水淹过的痕迹。“我们这一条街上，一层很多都是店面，情况都跟我们差不多，一楼被淹了，东西都被冲走了，连门也损坏了。我们家店面在前街，住是在后街，前街积水都快到二层了，但后街的水没这么深，积水才一米多，所以我们家里人都没事，但其他店面也有人直接住在前街。”
周林后来看到新闻才知道，镇上已经有21人遇难、4人失联，其中就有他此前时常见到但不太熟的街坊邻居。“不光是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镇上七八十岁的老人也说，活这么大岁数，这样大的暴雨还是第一次见到。昨天（12日）开始，很多抢险救灾的相关部门都来了，救灾物资也来了，昨天下午开始通讯恢复了，但目前还是停水停电，雨也还在下只是没那么大了。”
由于停电，不少居民尽一切可能节约着手机仅剩的电力。居民李女士向北青-北京头条记者表示，她的手机电量仅剩7%。她说，洪水于12日冲入她家一楼经营的商铺，“什么都没有了。”12日白天，李女士看着洪水逐步消退后才走出家门，“外面都是淤泥，好些汽车叠罗汉一样横在街上。”
而对于失联者蔡贻琴的儿子王先生来说，目前最关心的仍是母亲的安危。王先生和家人已向当地居委会、救援队报告了母亲失联的情况。母亲失联，奶奶还在医院，王先生的心里万分焦灼，他说，11日晚上他和父亲刚跟母亲通过电话，当时一切都还正常，没想到一夜之间就都变了。
“心里想的是我要坚强，但眼睛真是不争气，（眼泪）就一直没停过。”13日上午，王先生在朋友圈发出了几张家里和家门口洪水退去后的照片，配上了这句话。照片中，屋里屋外布满了淤泥，冰箱倒在地上，厨房变成了一片废墟，屋外树倒了，一辆黑色轿车被冲得叠上了另一辆白色货车。王先生说，他家里一楼的东西基本都毁了，用不了了。
救灾
强降雨致柳林镇221间房屋倒塌 刚建好一两年的水厂受损严重
灾情发生后，湖北省委、省政府第一时间对防汛抢险救灾工作作出部署，指导调度救援工作。随州市县镇迅速启动应急响应，现场成立救灾指挥部，组织消防、公安、武警、预备役人员等专业救援力量及当地干部群众1200余人，对柳林镇区内粮管所、菜市场、卫生院、主街低洼处四个重点区域开展救援，共救出受困人员78人；及时设置群众安置点，妥善安置受灾群众450余人；组织专业技术人员对受淹房屋进行安全评估、查险排险，防止次生灾害发生；认真落实卫生防控要求，细致做好环境消杀工作。
根据当地政府的初步排查，此轮强降雨造成柳林镇8000余人受灾；受淹、受损房屋商铺2700余间，其中倒塌221间；冲毁道路11．3公里、桥梁63座、电力通信线杆725根，镇区电力、通讯中断，灾情损失还在进一步核实统计之中，救援抢险工作正有序推进。
柳林镇居民主要的生活用水来自于随县柳林镇绿坡供水有限公司，据该公司的相关负责人介绍，水厂是近些年新建的，刚用了一两年，在这次暴雨中，水厂的供水管网受损严重。“我们这些水管基本都是埋在地下的，还是有很多被冲毁了，接着供水就只能停了，目前需要抢修的大概有五六百米。”
停水之后，当地在12日就已经调用消防车进行紧急供水，供水管网正在抢修中，城投公司也加入了抢修队伍。“今天（13日）还在下雨，如果雨大了也没办法开展抢修，目前不好说什么时候能恢复供水。但经过这场暴雨，恢复供水前，我们还要进行相关消杀工作和水质检测工作，达到饮用水标准后才会恢复。”
反思
强对流天气预测是世界级难题 滚动预报相对行之有效
前述国内知名气象研究机构的专家表示，强对流天气是所有天气里危害最为严重的类型，也是预报难度最大的。“强对流天气突发性强、局地性显著、强度大、人员伤亡多等特点决定了其预报难度非常大，对其预报的要求要高于一般天气预报，要做到定时、定点、定量预报，才能起到防灾减灾的作用，这是目前世界级难题。”
据介绍，在气象业务中，目前已经形成了强对流天气实时监测、十几到几十分钟的预警、几个小时的预报，3天以内的天气预报产品系列，然而，实际操作中，依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例如目前对闪电和冰雹的红色预警发布提前时间上，闪电可以提前30-40分钟，冰雹可以提前约15分钟，“所以紧急发布的预警会让很多人以为：都已经开始下雨和刮风了才开始发布预警，其实目前我们的技术能力仅仅到此而已，全球水平都是这样。”
该专家表示，造成强对流天气的系统一般都是中小尺度系统，尺度在10km到几百公里，“越小的天气系统，在何处和何时发展的不确定性就越大，例如到了夏季，整个长江流域或者华北地区都处于热力不稳定状况，对流云从哪里发展，有很大的随机性，就像一大锅水即将沸腾，要预报第一个泡泡在哪里发展确实很难。”
“考虑到极端强对流天气预报的难度，行之有效的思路就是滚动预报”，该专家说，在强对流天气多发的季节，做好天气监测，将提前3天的天气形势预报、提前几个小时的天气预报和提前十几分钟的天气预警结合，不断向前滚动和修正预报，同时通过气象信息化系统建设，及时向全社会发布预报和预警信息。“防灾减灾是全社会的系统工程，只有防患于未然，建立起强大的防灾减灾系统，提升全社会的风险意识，才能最大幅度减少灾害的损失。否则即使精准预测了极端天气，也无法避免损失，这才是目前工作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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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屈畅 郭琳琳 戴幼卿
编辑/王朝
校对/李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