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问》《杀破狼》《一个人的武林》等作品,让甄子丹的“甄功夫”在武侠片中独树一帜,甄子丹创作的武打动作兼具观赏性和实战性,并融入多种武术流派风格和个人特征,在国际影坛亦有强大号召力,受邀参演了《星球大战外传:侠盗一号》《极限特工3》《花木兰》等多部好莱坞大片。
陈木胜导演遗作《怒火·重案》于7月30日上映,甄子丹担任影片监制、动作导演和领衔主演,为了让观众看得更爽,甄子丹对片中动作戏的要求达到十足“细节控”的程度,打斗动作甚至精确到了秒。《怒火·重案》也被甄子丹认为是自己最满意的实战动作片,比以往作品“全面提升”。在今年的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甄子丹做客电影学堂,讲述了他的武者人生。
踏入电影行业纯属偶然
甄子丹的母亲麦宝婵是国际知名武术家和太极拳师,曾在中国香港和美国开设武馆,甄子丹1963年生于广州,2岁时与家人去了香港,后来又去了美国。甄子丹承袭了母亲的武术天分,从小就跟母亲学拳。16岁时,甄子丹被送往北京武术队。
甄子丹喜欢李小龙,喜欢看李小龙和成龙的电影,但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演员。他进入演艺圈纯属偶然,说起来还与母亲有关。原来,有着“天下第一武指”之称的著名武术指导袁和平的姐姐,曾是甄子丹母亲的徒弟。那时八爷袁和平正在筹备新片《醉太极》,苦于找不到演员,甄子丹从北京返美时途经香港,袁和平的姐姐就向弟弟推荐了甄子丹。“当时我十七八岁,袁和平导演带着他的袁家班约我出来喝茶,问我很多问题,然后就安排了试镜,摆了两部机器,让我对着镜头讲话。两个星期之后他就给我一个合约,说准备签我三年,第一部叫《醉太极》,我就糊里糊涂入行了,拍了将近40年。”
甄子丹笑说签了合同后,袁和平导演让他去片场看拍摄,他发现跟看电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些演员怎么打得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快、没有那么厉害,打几下又停几下,然后摆机器再打,我就莫名其妙。”
而回忆刚入行的经历,甄子丹说那时拍动作片、功夫片比较简单,“演员根本不需要演技,因为观众就要看过瘾好看的武打戏,不会去考究演员的演技好不好、剧情合不合理,反正你打得好看,这个片就好看,票房就卖座。”
功夫片要打出个人风格来
香港功夫片曾经火爆一时,能占据这一市场的也就是几个班底,像成龙的成家班、洪金宝的洪家班、袁和平的袁家班、刘家良的刘家班。甄子丹回忆说:“分得很清楚,那时的电影人特别注重传统规矩,如果你随着这个班底出身,你必须要跟这个班底,我还记得洪金宝大哥找我拍戏的时候,他必须要跟袁和平导演打招呼。我们一般不会随便跑到人家的班底,这是一种规矩。”
当时洪金宝和成龙都是嘉禾电影公司的人,背靠嘉禾这棵大树,他们的电影很卖座,“当时洪大哥和成龙大哥拍了很多动作片,比如说《A计划》《快餐车》《五福星》系列,那些动作片很卖座。但八爷没签嘉禾,他三年没拍电影,我也三年没拍,跟着我师傅,他不拍戏我也不拍戏。”
后来袁和平接到《特警屠龙》片约,没那么多制作费怎么拍呢?甄子丹就跟袁和平建议,“没有钱,就打个人风格”。
“穷则变,变则通”。甄子丹坦承他想出“个人风格”这招是因为当时的生存压力:“人有一种求生存的力量。我们没片拍的话怎么生存?没有钱怎么拍?香港那个时候拍出的好多经典作品,其实都是低成本制作。我和八爷当时三年没有拍电影,我们要吃饭,如果《特警屠龙》不成功的话,我们就没有下一个片,所以我们必须想方设法让我们的片与大家见惯的不一样。”
他以李小龙电影为例,一场酣战之后,一般的功夫片都会将最后一个镜头落在被打倒在地的那个人身上,在李小龙电影中,最后这个镜头却永远是留给李小龙的。“但是你没觉得不好看,反而觉得他很有魅力。他怎么出拳,出拳之后怎么把拳头收回来,完全是个人魅力。我那时在研究香港动作片如何与国际武术潮流如MMA(综合格斗)接轨,打完一个招式之后如何摆pose。坦白说八爷开始不太认可不太敢冒险,后来拍《特警屠龙》的时候,我不断给他看我怎么去打,加了一些小动作,他觉得很好看,《特警屠龙》拍出来非常成功。我们什么道具都没有,只有两个人,我们就是用最低的成本,就看两个人打出来的风格。”
甄子丹的这种方法一直延续到《杀破狼》,甄子丹和吴京的那场打戏已成经典。甄子丹说:“那场戏也没有道具,制片问我需要什么道具,我说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跟吴京两个人去打,打出两个人的风格,这个不是道具能做出来的。”
从《特警屠龙》到《皇家师姐》,再到《杀破狼》《叶问》,这一直是甄子丹拍功夫片的重要方法。也正是因为这种对于“个人风格”的不懈追求,让甄子丹创下了他的“甄功夫”。
武打片也需要演技
最高境界是真实感
入行将近四十年,无论是他的古装片还是警匪片,甄子丹的动作风格都是强调实战。
甄子丹表示,以前很多功夫片打得很好看、很完美、很灿烂,但是真实生活并没有那么完美,“比如说你出十拳,对方肯定能挡十拳,这个不可能,真实的状况是你可能打不到他,你可能躲闪不开,可能中招,每一招都可能有一些缺憾在里面,这才是真实。所以要从真实这个大的概念出发,把它放在动作设计里。其实很简单,你就用最真实的动作,再配合你动作本身的艺术创作,两者结合在一起,就会找到一个新的出路、一个新的创作。”
甄子丹认为,拍电影和说话、跳舞、唱歌一样,都是表达的方式,“你怎么让大家听得懂?怎么让大家听得有趣?怎么让大家听得拍掌?首先你要有节奏的掌控。就像唱歌、讲话,肯定有开始、中间、高潮、结尾。你不能乱说一堆,听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你说什么。所以必须要有一种节奏的铺排和控制,来设计所有动作。这是一种传达信息的方法。基本上我引你进去,让你的情绪进入我的那个局里,一路把你的情绪越推越高,到哪个位置停一下,让你喘下气,感受一下当时我设计出来的整个局、整个情绪,再推一层。”
虽然是“打星”出身,但甄子丹近年来在提高演技、研究人物方面很下工夫。在他看来,武打片最高的境界,就是要让观众觉得片中的人物、故事和动作都是最真实的。而能够打得真实,其实就是一种演技。“你必须要具备最好的功夫,最好的演技,用最真实的感觉在银幕上表演出来。我觉得今天拍动作片,必须要把两者结合,才可以继续往下走,不然的话永远都会停留在一个水平。”甄子丹表示,相比“实战拍摄”,如何以“真”来感染观众更重要,“为什么你觉得我的对战好看呢?是因为你会感到很真。”
每拍一部新片,甄子丹都希望自己有所提升。“动作片的学问,我真的花了好几十年在研究,而且还在不断研究,我从来不会说有固定的方法。我之前拍得成功的,大家喜欢的,我觉得有些仍是可以提升的。电影除了是一门艺术,还是一种技术,科技的技术。技术永远会提升,我们必须要抱着那种不断去提升、不断去创新的态度,不然的话你肯定会落后。”
有两个对手“让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甄子丹影片中有很多经典的对打场面,如《黄飞鸿2:男儿当自强》中跟李连杰,《杀破狼》中和吴京,《怒火·重案》中和谢霆锋等等。甄子丹说高手过招,就好像跳探戈一样,“两个人在一起怎么配合好,能不能再创一种组合出来的新高度,要考验到大家的悟性,还有技巧,这个是很微妙的。像和成龙大哥,我知道他的节奏,跟他打的时候,除了配合他,也要打出自己的节奏,要在两者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同时尽量在两人都打出效果的同时,能够表达出我自己个人的风格。跟他打是一个样子,跟李连杰是另一个样子,跟吴京打又是一个样子。”
而在众多合作者中,甄子丹说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有两个人:李连杰和泰森。
甄子丹和李连杰的首次合作是1992年的《黄飞鸿2:男儿当自强》:“李连杰比我大四个月,他演黄飞鸿,我演那个大反派。徐克找我回来演,就是为了给黄飞鸿制造一个最强大的对手,所以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全力以赴,用最快的速度打。李连杰真的很快,他快我要更快,如果你慢了一拍,打伤对方或者出错,所有都要重来,你就不好意思。李连杰确实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英雄》那次,他给我的压力更大,当时我拿了一把长的红缨枪,他拿了一把剑。他用剑甩一个圈,我用枪要以两倍速度甩一个圈。所以他再打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是用尽我所有的爆发力,来迎接他的剑法。他真的很快,一秒钟可能击出三四剑,我要在三四剑的攻击下,做三四下长枪的架势,压力非常大。”
甄子丹是拳王泰森的粉丝:“我还没有入行就看他打拳。”能和泰森合作《叶问3》,甄子丹很兴奋:“我知道他不会拍戏,他不会‘留手’,跟他对打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必须要很谨慎,不要以为你是在拍电影,你真的要当自己是在拳坛里面跟他对打,生死之决,你如果大意,别说被KO了,会死人的。”
甄子丹回忆说,在拍摄现场,泰森有个勾拳过来,他应该要做一个低头躲闪的动作,但拍电影的低头特别有讲究,要求所有招数都要很贴近、差不多打到底时才能闪。“我不能早闪,我必须要等到他差不多打到我的头再闪,这个多危险。当时我感觉到他的拳风,就像一台大货车冲着我来,我感觉到那种风。哇,现在我的脑海里还在记得那一拳,拳头那么大,他碰到我的头发。我又要做到八爷的要求:最晚那一点时刻才能闪,同时不让我自己受伤,这个是我压力最大的。”
陈木胜导演原本想拍个毒枭的故事
正在上映的《怒火·重案》是陈木胜导演遗作,2019年3月19日,《怒火·重案》在香港开机,8月初杀青;2020年8月23日,导演陈木胜因鼻咽癌逝世,享年58岁。2021年7月30日,《怒火·重案》在中国内地上映。作为陈木胜导演的遗作,甄子丹、谢霆锋等主创谈起来都十分悲痛。
陈木胜与甄子丹的友谊始于1994年,那年他们合作了《洪熙官》,之后又合作了《精武门》。
甄子丹回忆说,2018年时陈木胜给他打电话,说喜欢他演的《追龙》,“就跟我说,我们一起再搞一部,再创高峰好不好,我说好,我等你很久了。”《怒火·重案》讲述由甄子丹饰演的督察张崇邦在率队围剿国际毒枭时,遭遇悍匪袭击,而对方头目竟是张崇邦的昔日队友、由谢霆锋饰演的邱刚敖。高潮迭起的正邪之战就此火爆展开。
甄子丹透露,一开始他们想拍的电影叫《火拼》,要去墨西哥拍一个警察挑战毒枭的故事。后来因为制作费用太高,就把故事停下来了。“陈导有点失落,我鼓励他,‘没事,我们不拍《火拼》,你可以在香港搞一个故事,很适合香港文化的警匪片,而且这是你的强项’。他想了几天之后,打电话说他的信心又回来了。他想好了,就做了一个类似《怒火·重案》的故事。故事反复修改,甚至我们在拍摄的过程中,每天每场戏都在改变。”
作为影片动作导演,甄子丹坦言,怎么能让观众更过瘾、更满足,陈木胜导演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拍摄期间,甄子丹每天都会推敲角色定位,打磨细节,与陈木胜导演进行磋商,并反复重拍直至满意。无论是动作戏还是他扮演的警察角色,都希望带给观众新的东西,这也是甄子丹通过《怒火·重案》回归实战动作片对自我的要求。
接演国际大片,想让世界看到中国演员的魅力
甄子丹早年曾导演过《杀杀人跳跳舞》和《战狼传说》,问及为何现在不做导演了,甄子丹笑说做导演太辛苦:“我跟好朋友陈可辛导演拍完《武侠》之后,他很欣赏我导演过程里面一些艺术的东西。他说子丹,你来导,我来监制。我说我不要导,因为《杀杀人跳跳舞》和《战狼传说》那两部电影让我命都丢了一半。那个时候我没有制作费,《杀杀人跳跳舞》只用了330万港币。这两部电影让我不好受,身体也感觉不好。那个时候我抽烟,抽了五年烟,因为压力太大了,没有钱,银行只有一百块。现在年纪太大了,做导演受不了。”
甄子丹目前正在好莱坞与基努·李维斯拍摄《疾速追杀4》。甄子丹认为这种类型的片子,其实香港很多年前就曾是这样拍的:“近年大家对这种片子好像有一种误解,认为武打片不流行了。其实不是武打片不流行,只是我们没有把那种武打片跟随潮流去提升。《疾速追杀4》故事其实很简单,里面的设计我们以前也做过,但是人家的音乐、人物、服装,整个包装后给你感觉很帅很酷。其实我们也可以这样做的,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做到。”
参演国际大片,对甄子丹来说,还意味着给自己一个机会,让全世界看到中国演员的魅力。所以他一般都会问制片方,片中他所饰演的角色,以及整体内容,尊不尊敬中国人和中国文化,“如果有任何元素不尊敬的话,我肯定不会跟他们合作。”
此外,甄子丹说自己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希望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外国观众觉得中国人没有那么死板,你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供图/黑马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嘉
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