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医生在我们的印象中，总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成天忙忙碌碌，脚步匆匆，成年累月投身治病救人的工作；有些医师因职业性质整天戴着大口罩，连真容都看不到。近读园歌的长篇小说《河湾里》，让我对医生有了更真切的了解。

尽管小说虚构了许多人物和故事，但作者的表现手法仍是写实的。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的生动情节来吸引眼球，但通过主人公殷衡从上海郊区河湾殷家宅脱颖而出，考入金陵医科大学，又从刻苦求学到成为执业医师的艰难历程，全面展示了改革开放后中国医生的成长道路，通过这批大学生的大学生活，同学关系、师生关系、同事关系，写出了医生工作的特点——辛苦、风险和担当，也写出了其生活风貌和精神面貌。这群匆忙的白衣天使七情六欲有之，悲欢离合俱尝，从各自所在的农村和城市走到了工作所在地，对故乡的情缘挥之不去，也养家、炒股、置房、婚育。与此同时，他们又是一群充满家国情怀、有理想、有抱负、有奉献精神的医务工作者，小说贵在呈现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浩然正气和精神境界。

在充满时代特征和职场气息的文字中，作者为我们推出了一系列可观可感、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其中有三位尤可拈出。殷衡无疑是一号人物，整部小说也是以他的人生轨迹为主线展开的。他有过离别家人、异地读书的孤独，也有过融入大学群体的快乐；尝过初恋的酸甜苦辣，也在足球场上受过重伤；曾为校内售书一事挺身而出，险吃“轧头”，也曾为“医闹”事件抱不平一时冲动打起架来……但他始终铭记上人体解剖学课时的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求学期间的灵魂洗礼和建立的使命感，使他在医疗战线上始终忠于职守、任劳任怨、服从大局、冲锋在前，汶川地震的志愿医疗队生活磨炼了他，小说最后他“再次作为医疗队队长”，带领众人踏上了援鄂抗疫的战场。诚如他的妻子季萌向医院党委沙书记所说的：“殷衡活着就是为了这份事业，治病救人是他的使命。”

季萌也是书中的重要人物。她是殷衡的发小，但碍于殷、季两个家族的历史纠葛，两人并没有成为青梅竹马，但共同的理想、事业和互相了解，使他俩最终走到了一起。作者对季萌的人物描写最为独特，从一开始亮相就用淡笔勾勒，并不浓墨重彩，有时甚至采用虚写，如她悄悄进入宿舍、为殷衡洗衣服和被单等细节，简笔勾勒，一个“情”字呼之欲出。即使为她与殷衡结为连理而作一系列铺垫，也总是淡淡的，点到即止。又如第四章殷衡寒假回乡过年，遇见季萌，“她在天井里和殷衡打了个招呼，欲言又止，羞答答地走了。殷衡看着她的背影，有点走神”。只有到第二十一章，季萌看望殷衡，笔墨才有点加深，自此，感情进展益深，描绘线条也逐渐加深，使其形象日趋丰满、愈加凸显。

来自山东的眼镜老徐是殷衡的挚友，也是同学和同事。他学习优秀，在学校“做生意风生水起胆大心细”。即使在申城医院任放射科医生，仍“一边炒股，一边买房，两线作战，资产越积越多”。但他仍戴着大学时代的厚玻璃眼镜，不事奢华，认真读片写报告，最后因工作受感染，倒在了工作岗位上，年仅46岁。他临终的话是：“能倒在手术台上是我的命，也是我的梦。”

除了以上三位，童晓、周文、秦正明、罗鹏等，着墨不多，但都个性鲜明。作者写人物有个特点，有些人物开篇浓墨重彩，深度描绘，随着故事情节发展与变化逐渐淡去，如殷衡大学时代的寄情对象景宫，便是由浓到淡很有代表性的一例；有些人物开始淡淡的，不引人注目，到后来逐渐加深，由淡到浓，令人难忘，如季萌、袁彩云、眼镜老徐均属此类。这种由深而浅或由浅而深的描写，实际上也非常符合生活中对人认识的变化、深化逻辑。

《河湾里》虽是作者的处女作，却已显示了他的文学才能和小说功底。园歌的语言表述精准到位，文笔简练，不拖沓，不放纵，偶尔展开，便觉精彩。随着小说深入改革开放年代，主人公命运发生变化，小说对于每个人物的性格命运和发展线索交代得很清晰，可谓细针密线，决无疏漏。除了对主要人物重点叙写之外，小说最后通过在美国的郭山和殷衡的微信通话，把景宫、秃头老吴、班主任秦正明的近况和归宿逐一道出，可谓神来之笔。

平心而论，当代文坛专写医生的文学作品并不多，以医生身份写医生的则更少。作者虽然是拿手术刀的，觉得落笔“比拿手术刀还难”，但他还是写出了医生工作的价值和意义，小说不少地方对生活的感悟是深入而有质感的。新时代的中国大地上，需要更多兼有“仁心仁术的医学人才”，这部长篇小说与当代社会对好医师的呼与求不谋而合。我们也期望有更多同类题材的好小说问世。

文/孙琴安

来源/解放日报

编辑/贺梦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