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眼泪从这群人第一次出现在舞台后方的时候就涌了出来。”
“很久没看过这么动人、用心的作品了。”
“很特别的一部舞剧,共游人世间。”
她们演着自己的故事 摄影:董天晔
5月21日至23日,素人舞蹈剧场《悠悠视界》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实验剧场连演三天。舞台上,有9岁的小学生,有66岁的画家,有神经生物学博士在读生,有刚来上海不久的“沪漂”,有生了两个孩子、阔别舞台8年的舞者。
一群素人舞者,演自己的故事,为何在豆瓣上获得8.8的高分?为何吸引了《舞蹈风暴》选手谢欣、郝若琦、大朱都来现场观看?
跳舞的理由
开演前半小时,女演员们都在对镜化妆。9岁的王煜颖正试着给自己画上腮红,66岁的项琴在涂睫毛膏。
男演员们似乎很淡定。40岁的胡宏俊在玩手机,12岁的许汪容平在看书,是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名是《时空之维:爱因斯坦与他的宇宙》。
《悠悠视界》由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出品制作,台上的舞者们从143位报名者中挑选而出。他们寄来自己跳舞的视频,并参加了一场面试。
从哈尔滨来的王煜颖,本是陪哥哥来面试的。看着哥哥入选,她自告奋勇上台跳了一段街舞,最终成为团队的一员。于是,兄妹俩开启了每周末飞上海的旅程。
“摆一个吊儿郎当的造型” 摄影:董天晔
演出有个段落叫“对话”:“你觉得自己漂亮吗?你在乎别人的眼光吗?你害怕衰老吗?”一老一小一起跳了一支新疆舞,如同过去和未来的对话。
项琴的父母过去两年陆续离世。排练的地方在她曾经住过的区域,时常让她想起儿时。“我爸爸是导演,妈妈是演员。我想在舞台上和他们道别。”
叶艺清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当她得知《悠悠视界》招募演员的时候,刚来上海第二个月。“我开始住在四人间里,一个月1800元,有了点积蓄后,才开始置办一点自己的东西,算是在上海有了一个小天地……”
《悠悠视界》剧照 摄影:董天晔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叶艺清在舞台上袒露了自己曾经遭受男友家暴的经历,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观众。“我今年25岁了,我想找到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今天是《悠悠视界》建组的第231天。这231天,让我更了解我自己跟我身边的世界。”
37岁的王思佳,曾是上海歌舞团的职业舞者,后来生了两个孩子,不得不转行做了编导。时隔8年,她在舞台上说出自己的疑问:“生完孩子就不能跳舞了吗?”她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王佳妮和王姝欢,两个舞蹈学院的学生,十七八岁的年纪 摄影:吴桐
26岁的蒋梦莹,是一位神经生物学在读博士。今年1月《悠悠视界》公开彩排,她曾觉得自己胖,不好看,感到自卑。正式公演的时候再看她,瘦了不少。剧中一个段落,她坐在台前,勇敢地对未来的男朋友说话。
上海歌舞团荣典·首席舞者王佳俊看完《悠悠视界》说:“这个作品没有精致的舞段,素人的动作都不算‘完美’,但是她们真诚、自信、洒脱。那些动作如果让专业舞者来跳,会被修饰得很完美,但也没有了那支舞的意义。舞蹈的美从来不是用高度、难度来计算的,舞蹈的美来自内心的真诚,她们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舞蹈的理由。”
不存在的舞者
《悠悠视界》的灵感,最初来自一个武汉的11岁男孩悠悠。
去年,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在疫情中邀请知名舞者开办了一系列线上课程。在学员们提交的视频作业里,悠悠自己编创的舞蹈让人眼前一亮。他在自家卧室里起舞,讲述武汉封城时,父母外出执行防疫任务,他一个人在家的生活。在悠悠的启发下,国舞剧场找来青年编导宋欣欣,希望能创作一个素人舞蹈剧场,舞出真实的生命体验。
星空下的“对话” 摄影:董天晔
导演宋欣欣希望,观众在欣赏素人舞蹈作品时,可以暂时放下对美以及舞蹈的惯常标准。“那些并不‘完美’的身体内部也许自有大好河山。说到底,舞蹈本身是一件小事,重要的是舞蹈的人。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首部自制的是这样一种作品,我想这也表明了一种开放的舞蹈态度。”
宋欣欣常常在国舞中心旁边的小公园里,碰到一个环卫工人用一片叶子吹小调。“他比电视上的演奏家更让我感动。我非常希望我们实践的也是艺术的行动,而不仅仅是艺术的结果。”
31岁的吴佳婧,互联网公司的商业分析师,在杭州工作 摄影:董天晔
这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剧组,本来入选13位舞者,但在编创的过程中,成员潘文佳因交通事故意外离世,另一位成员杜鹃也因病去世。
杜鹃曾是一位暴食症患者,一度瘦到25公斤。她在排练《悠悠视界》时曾说:“舞蹈对我来说意味着新生,意味着灵魂的疗愈。它让我明白,只有活下去,才能寻找更多的快乐。”
影子 摄影:董天晔
在《悠悠视界》的公演中,有两个特别的纪念片段:导演邀请了潘文佳生前参与的踢踏舞团以剪影形式出演,“替她上台跳一次”。而在杜鹃的片段,曾和她搭档的演员王思佳与影像中瘦弱的她缓缓共舞,再现她人生最后的高光时刻,完成她未能实现的梦想。
“每次排练看到她们的段落我都会忍不住哭,就好像她们从未离去一样。”叶艺清说,“《悠悠视界》终于上演了,相信在天上的她们也能看到。”
文/上观新闻记者 吴桐
编辑/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