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坦白一件事。

曾经有好多年，我特别痴迷《推背图》一类的“奇书”。为了破解他们，我仔细研究过里面的每一象，试图从历史中找到相对应的事件，进而打算预测个未来啥的。可是我逐渐发现，这些书往往是以某一个时期为界，之前的都奇准，之后的突然就模棱两可起来。 

所以说人傻还得多读书。后来通过不断刻苦学习，我知道了清末有个叫李提摩太的传教士发现了一本明朝时期的《推背图》，还翻译成了英文。这个版本的内容和清末以后流行的所谓金圣叹批注本，简直就是两本完全不同的书。这些“奇书”，不过就是一代一代人不停地伪造而成的。 

这两天看“鸡蛋返生”这则奇闻的时候，不禁就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往事。郑州春霖职业培训学校校长郭萍的“论文”，惊呆了众人。在她的“实验”中，靠意念和能量传播，能把煮熟的鸡蛋还原成生鸡蛋，还能孵化出小鸡来。更夸张的是，这所培训学校还声称可以教授“过目不忘”、“意念移物（土遁、火遁、水遁、风遁、木遁、岩遁等）” 。等一下，土遁这不是土行孙的看家本领么，这哪是培训学校，这简直就是阐教玉虚十二金仙的洞府啊。 

元始天尊传道授业没听说要收学费，但是这位郭校长的课可着实不便宜。四天三夜的学习班要上万，很多人表示匪夷所思，这么离奇的骗术怎么还有人会上当。每当有这种事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指责受害者太傻，其实你看像我这种“985”、“211”的学霸，不也有沉迷玄学的时候么。 

伟大导师曾经说过，人类社会的一些愚昧现象有其产生发展的土壤，可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要和社会发展相伴随，待文明达到一定程度才会消亡。在港台，电视节目里甚至直播“观落阴”。坦白地讲，这些现象在民间零打碎敲地存在，很难完全杜绝，因为总会有些人愿意从中寻找一些心理安慰。 

当然在我们的社会治理体系之下，这些事情不会被允许大张旗鼓地存在。所以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就需要寻找一种合理合法的外衣，于是他们就盯上了科学。封神演义里的法术，被包装成了“意念移物”，起死回生成了“脑科学和超心理的意识能量方法”。在这方面，量子力学是被蹭得最惨的，简直成了土法炼钢，什么骗术都能用量子力学来加持。 

当骗术想要与科学私相媾合的时候，当前现代社会的伎俩试图越过矇昧与现代的结界、附体还魂的时候，当杂耍卖艺式的把戏从小打小闹成了一种规模化产业的时候，性质就变了，它的危害性会乘着现代商业体系的便车而放大。此时要紧的是，文明世界的守夜人何在？

作为一家民营培训机构，春霖培训学校的营业范围包括婚姻家庭咨询师、心理咨询师、公共营养师、育婴师等，没有一项能和脑潜能开发、面向未成年人的“学能开发”扯上关系的。但是这家学校2015年注册登记至今，尤其在去年已经被家长投诉媒体曝光的情况下，仍然超范围经营至今，直到此次闹大了才被关停，从监管层面看只能说是亡羊补牢吧。 

当然需要被调查、整顿的还不只是这家培训学校。那些为郭萍进行学术背书、“科学加持”的人，其实责任更大。郭校长有一大堆协会头衔，其中并不都是山寨组织。为郭校长发表论文的国家新兴地理综合类专业学术理论期刊《写真地理》，学术底线失守到土崩瓦解。他们唯一严格遵守的，大概就是“给钱就发”的信条。且不说一个地理学术期刊刊发了生物学文章，也不说他们是如何评审稿件的可信度，他们甚至连文章的发表时间都搞“穿越”了，简直是全无心肝。而这些年来，学术造假、拿论文当献媚手段的事屡屡发生。 

在社会尚处于发展中时，在平均教育水平还不够高的时候，这个社会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怪象。短时间之内，确实无法将这些乱象根除。此时最重要的是，那些充当底线守护角色的人和制度不能失守。而在现代社会里，科学研究、学者等这一整套学术体系，担负了某种凝聚社会信任的角色。每当有什么大事发生，只要德高望重的大学者出来说话，人们就会相信、民心就会稳定，这是人们基于对潜心治学者品德的信任。

那些学术造假等行为，其实就是在侵蚀这种信任根基，它动摇的是社会共识基础。如果科学被巫术偷天换日，神圣的学术研究成了谄媚师娘、经营创收的玩物，长夜也许真的就会降临，而这显然不被时代所允许。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于永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