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零下，陈渊彬泡在钱塘江水里，土黄色的潮水时不时涌进他的嘴巴里、耳朵里，甚至没过了他的眼睛。脸色已经被冻得铁青，他拼命抢着时间，因为翻滚着白色浪花的钱塘江潮就要涌过来了，100米、80米、50米……最后时刻，他奋力一托，将落水者托上了救生艇。

陈渊彬是海宁盐官人，在他的记忆里，钱塘江是每年农历八月十八，家乡涌进的成千上万游客；是年幼的自己光着膀子，和小伙伴在江边大叫着踩水玩的童年；是浑身沾满江泥，被母亲呵责时心虚又兴奋的心情。独独不是眼下这个，咆哮着要“吃人”的“怪物”。

“现在，这是我的战场。”陈渊彬说。而他的战营，则是杭州市公安局交通（水上）分局钱江水上派出所。这个所于2007年成立，一共有14位民警，平均年龄48岁。13年时间里，他们从钱塘江里救起了340余条生命。

一个非常低调的派出所

钱江水上派出所所处的位置很低调，隐藏在169.41公里水域面积的钱塘江杭州段中央，是个外卖小哥送外卖都要打电话问好几次位置的地方。派出所里的人也同样低调，救起过340余人的这个“战绩”极少被他们提起。

在岸上，他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有些过于“随意”：民警们年龄都偏大，身材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壮；皮肤经风吹日晒后，变得黝黑粗糙；为避免下水时弄坏好鞋，他们还总爱踢踏着一双破破烂烂的皮鞋。

直到去年，所里最年轻的民警——35岁的陈渊彬作为浙江水警代表拿下了全国水警首次比武的单项第一时，这支队伍的故事才从浑浊的钱塘江水里浮现出来。

“原来他们这么厉害！”大比武时，旁观的人纷纷发出赞叹。“哪有什么厉害，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训练，一次次的实战后熟能生巧而已。”陈渊彬在心里暗想。

一个常备常新的药箱

陈渊彬还记得，3年前刚到派出所时，自己那个发怵的样子。

2017年，陈渊彬考入了钱江水上派出所。“我水性很好，以前是做海上工作的，来之前从没觉得水警这份工作有多难，直到下到钱塘江里救人时，我怕了。”有一回，陈渊彬接到报警，一名年轻男子跳江了。他立即赶到现场，当时，那名男子正在江里胡乱扑腾。陈渊彬跳进江里，一把抱住了这名男子，此时，他才发现，男子体型很大，身上还有浓重的酒味。他拉住男子的救生圈，一点点想把他往救生艇上拖，可男子却不配合，不停地挣扎。十几分钟后，男子被救了上来，可陈渊彬刚一放手，他又跳了下去。无奈之下，陈渊彬和同事们只好进行第二次救援。

最终，跳水者醉醺醺地躺在了救生艇的甲板上，不再动弹了，可陈渊彬却一时上不来了，因长时间用力，他的四肢开始抽筋，只能靠着救生衣的浮力在江上“歇”一会儿。“上到岸上时，浑身起鸡皮疙瘩，就像重新回到人间一样。”陈渊彬这样形容。

那次救人后，陈渊彬连续发了半个月的低烧。这样的状况，几乎钱江水上派出所的所有民警都经历过。

“江水冷，救人时心情又紧张，长久在水里浸泡过后，风一吹，很容易发低烧。”为此，钱江水上派出所的药箱常备常新，里面不仅放着感冒药、姜茶等各种驱寒药物，还放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

“感冒是家常便饭，受点伤也是家常便饭。”从去年到今年，教导员邵祥宗就连续两次在江里救人时扭伤了胳膊，“都是正常的，没什么好说的。”

派出所的其他民警也仿佛约好似的，只要说起感冒受伤，就会不好意思地笑笑，随便应付几句就跳过了话题。有一回，所里的老民警刘朝玉冬天跳下钱塘江后得了重感冒，断断续续发了八九天的烧。他老婆看着心疼忍不住掉眼泪，可老刘看了，却气急败坏地对着抹眼泪的老婆发火了。“都是大男人，干个工作老讲病讲伤的，害臊！”对此，这帮水警爷儿们意见一致。

一支缺什么学什么的队伍

走进钱江水上派出所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到大厅里贴着的蓝色钱塘水域图，风险相对高的区位，都用醒目的黄圈圈标注了出来。

派出所的值班室在离大门口最近的位置，通过日常练习，民警们从值班室穿好救生服跑去码头驾驶救生艇只需要1分钟时间。

一般来说，民警们都不会接到警情才出发，他们会日常组队在钱塘江边巡逻，碰见了钓鱼的、观潮的、游泳的，都会根据情况及时规劝。

巡逻的时候，不管是什么天气，民警们都会穿着重重的救生衣，“最佳救援时间是在5分钟之内，如果等有人落水了再穿就晚了。”因为下水的时候容易被礁石、铁钩等划破衣服，在救生衣里面，民警们通常穿着最旧的警服——“新警服舍不得穿下水”。

平时，所队领导会定期组织民警进行水下训练，例如，在游泳馆开展拖拽假人训练、水下打捞物品训练等，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跑到钱塘江进行实战演练……邵祥宗刚到所里工作时还是个只会“狗刨”的“水中菜鸟”，如今已经是个跳水、潜水及各种泳姿都会的“全能选手”了。

此外，只要跟救援有关的技能，民警们都会去学。截至目前，派出所有11名民警取得了船艇驾驶证，9名民警通过了卫生救护考试。

他们有一句口号，“缺什么、学什么；弱什么、强什么”，就像派出所内永远灯火通明的值班室一样，随时准备着，只要有警情，就第一时间冲上去。

编辑/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