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访谈计划由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组委会发起,邀请国内外30余位知名的城市、建筑及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围绕城市、建筑、北京、未来等关键词进行访谈,记录其对当下重要议题的思考,倡议和展望北京城市建筑双年展的责任和未来。
彼得·库克爵士(Sir Peter Cook)
英国建筑师、教育家、作家,伦敦大学学院巴特莱特建筑学院荣誉教授、前院长,CRAB工作室(CRAB Studio)创始人,于2004年获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皇家金质奖章。他在六十年代领导成立了推崇先进技术的“建筑电讯派小组”(Archigram),先后提出:插接城市(Plug-In City)、瞬时城市(Instant City)和行走城市(Walking City)的三大代表理念,引起巨大轰动并持续影响至今。
01
建筑如何在复杂中寻求平衡?
我不认为你可以达到绝对的平衡,我觉得这是个错误的想法,这并非是造就一个好的建筑的必要条件。这就像要求交响乐的作曲家必须使用乐团的每一位成员,仅仅因为他们都坐在那里。我认为存在些细微差别非常重要。好比有些建筑你会基于某种架构来组织,如果这种架构几乎像数学方程式一样充满理性之美,或者这种架构有天马行空的梦幻之感,它就可能迫使你将其优先于你本想实现的某些特定美学技巧。比如你现在有另一座建筑,它的文脉、材料和象征意义如此重要,你说,“看,我们不在乎结构的纯粹性,我们将用能用的一切手段,哪怕造一些假的柱子,或者无论你想要做什么”,因为你优先考虑的是我们想要拥有的那种东西。
我们都承受着许多压力。为了保持个人的创造力,在某种程度上,你不得不主动忽略掉其他部分的大半,否则你很容易变得吹毛求疵。你过分想着在这里要做正确的事情,在那里要做正确的事情。别这么做,我们来试试这个。这样你就输了,你得说,“管那么多呢,就这么干!”但请确保这么干是合法的。
当你在建造一栋复杂的建筑时,压力会很容易席卷而来。你会有很多压力,时间上的压力,财务上的压力,寻找合适的人来处理项目的压力,你将没有太多剩余的精力留给浪漫的创作过程。但是如果你有的话,建筑的落成会给予你某些思维上的自由。我开始真正建造的时候才找到了这种自由,我没有做很多建筑,最多七八个,但我做完两三个建筑的时候,这些障碍就全部消失了。我记得有人之前跟我说过,如果你建成过房子,那将改变你一生。
我认为有趣很重要。我认为你必须先知道如何设计普通的东西才能设计出有趣的东西,你需要相当得娴熟,能简单明了地进行空间的组织,理解几何图形和材料,你得拥有一个主流建筑师不可或缺的元素。我认为有许多孩子只想着去达到实验性建筑迷人的一面而忽略了对基础知识的学习。当我在做设计时,哪怕是年轻时候的我,都始终是一个功能主义者。
02
科技/艺术/或其他是建筑的未来吗?
我不认为这个答案是非此即彼的。我认为谈到技术,静力学对于建筑至关重要,保护防御的能力对于建筑至关重要,处理自然环境的能力,比如地震或是这个国家的潮湿环境至关重要。无论你造什么都会困扰于潮湿的环境,尤其是在欧洲北部所做的每栋建筑物都会被湿气所困扰,因为湿气无处不在。如果要在中东做建筑就不会很潮湿,那里怎么都不会湿的,你反而会去找水,你会被太阳所困扰。如果要在日本做建筑,就会被地震所困扰。当人们早期在澳大利亚盖房子,那里我去过几次,他们会被周围爬行的动物所困扰,他们需要避开这些可怕的动物,同时还有很多其他困扰要去解决。这才是技术之所在。
我认为这就像在说我们需要水才能生存,水就在那里。我们还能用水做什么?你可以将水制成金汤力鸡尾酒,作为一种水的延伸,其无疑是非常受人欢迎的。或者你可以制作一个倒流着喝的水,或者你可以将水制成某种使你想起南美洲的东西,又或者你可以将水变成优雅的中国茶,将其与仪式感或是某种人联系在一起。但归根到底水还是水,你需要的仍然是水。假装你不需要水那就如同假装我们不需要技术一样荒谬。我认为这是十分荒谬的。
03
建筑学的边界在哪里?
我认为我们已经有太多的界限了。我认为建筑有时会陷入一种让自己听起来比实际要聪明的陷阱。我对过去30多年甚至更久的建筑教育都颇有微词,因为它对理论过度强调,却对实际的建筑兴趣索然。我认为有整整一代的建筑学老师基本上都是理论家。他们对政治,性别,社会形态等等都很感兴趣,但他们却不能分辨出建筑的好坏。他们对于学院教育有着过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在美国。而建筑师则被视为一种只会盖房子的人。“你不懂概念。”“你不懂理论。” 我把建筑学前进道路的阻碍归咎于这种所谓的理论。建筑学中的理论太多了,但不管怎样,其中大多数都是在胡说八道。
“乌托邦”纯粹是一个借口。“乌托邦”应被用于当常规的法则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的反问可以帮助我们实现对规则的扩展。这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态度。
我特别反对将诸如Archigram的这类作品称之为乌托邦式的。我不认为我的任何作品,或者说只有极少的作品是乌托邦式的。我认为它们是实验性或建设性的,或者简而言之就是在传统建筑领域中的。甚至反建筑也依然是围绕建筑的。
我认为Archigram是关于物体的形成以及环境场所的创造,人们可以在其中生活并享受生活的果实。我认为Archigram非常注重发明创造。我不是站在一个深奥的哲学立场。我认为这更多是关于科技爱好者和他们所认为自己所在的世界。这种发明事物的方式也使我们可以通过发明新事物来补充既有的建筑语言。
目前实验性的驱动经常被误解为是与形式相关,而与真正的实验性无关,与气氛无关,与组织架构无关,与思想无关。我认为危险在于,只要你有一个高技的形式,人们就会说这是实验性的,而其背后的想法概念可能非常普通。
我一直对扩充建筑的语汇非常感兴趣。我认为我们所用的语汇非常之狭窄。我们拥有过去五十年或一百年中发生的那些奇妙的事情,却仍然只是在场地上放置这些常规的建筑物,人们在墙上开窗,在门道上放扇门。必然有其他的方法从遮蔽的空间看向景观,必然有其他的方法进入一栋建筑。我经常说窗户是“专横”的,最原始的人类就是做一堵墙然后在上面挖个洞,我们毫无疑问可以做得更好。
04
北京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我认为在中国,你能看到这些巨型城市和宏大的住房规划,就我的心理而言,我在思考人们能如何逃脱?你又能去到哪里?如果你有女朋友,你打算去哪里?如果你想休息,你要去哪里?如果你想钓鱼,你该去哪里?如果您只想坐在树下,你又该去哪里?然而那里没有树。如果有,也只有一堆人看着你,这会让我感到幽闭恐惧。
我讨厌孤独地住在25楼,我必须乘电梯上下楼。我明明可以直接走出去,我可以走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如果我想我只需走出去就能坐在树下。如果我想我也可以走出去看看别人。这太棒了。我知道中国有人口问题需要解决,所以你将所有这数百万人都安置两层住宅中,这些房子可能会覆盖全中国。我不知道谁在中国致力于解决这个问题。我会怀疑,面对如此多的人口,当前的做法有可能完全是错误的,但是我能感受到每个人都非常忙碌而现实。中国一些很先进的建筑都有着各种有趣的外表,但却很少有人去思考人们的实际行为。不知道这样说是否有失公允?
05
北京需要什么样的双年展?
我想如果一个双年展不允许建筑师展示自我,那么就失去了意义,因为这是一个展览,否则就像一个没有大象的马戏团,会变得很无聊。我认为我们应该利用好每个人的理念来将他们的东西展示出来。另一方面,如果展览没有任何思想性做基础,没有任何人准备去讨论一些问题,那展览将只是一种纯粹的炫耀式表演。我认为必须有一种技巧性的平衡,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组织者。组织者需要一方面立足于现实的建筑世界,一方面立足于学术界,并能够很好地将二者融合。我想这两者缺一不可。
编辑/赵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