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在南方me

筷子是个神奇的东西，两根细细的棍儿，熟能生巧，成为运送食物的最佳工具。我们小时不会用筷子，要用一阵子勺子。然后才慢慢学会用筷子，等到老时，明明会用筷子的，可手脚不管用，朱自清的名篇《背影》：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每读，心都要一沉。

我年少时，喜欢家里待客，我能跟着吃点好的。

饭菜差不多了，祖父喊叫一声，我抹桌子，搬凳子，抽筷子。筷子呆在筷子篓里，我心里盘算着人数，一双一双地抽，抽好了，一双一双放在桌子上。祖父说，每一双筷子都要齐头放着。不能一长一短，不吉。

我和祖父在漫长的吃饭时间，我听他断断续续地说些吃饭的讲究。按祖父的意思，拿筷子时手指要并拢，不能张着，有些人喝个茶，小拇指翘着，难看。泡茶有个过程叫关公巡城，这样冲茶叶冲得匀，筷子巡桌，难看得要命哪。拿筷子要是二拇指张着，一筷子过去，像是指着别人的鼻子，这不好。

不用筷子敲碗，叫花子才这样，筷子别插在饭上，像烧香样的，别人也不喜欢。吃完饭，不把筷子架碗上，那是没吃饱的意思……

那时，祖父不太老，偶尔他在半山锄草，到了饭点，他嫌耽搁时间，我提个小饭桶给他送，一般不拿筷子，他折一根青蒿，一分为二就行。每回吃完，他都要把“蒿筷子”折了，问他为啥？他说，折了就不是筷子了，人活着，筷子不能丢啊。

从前，每逢新年，家里总要用一把新筷子，红红的，一股油漆味儿，祖父不肯换，一年一新嘛，第二天收起来。

那年腊月我家老大出世，三十那天才出院，没能回家。听说吃团年饭时，摆了我们的筷子。祖母去世后的那年过年，我铺好筷子，祖父跟我说：再抽一双，给你婆啊……

后来，祖父老了，终于不能用筷子了，得用勺子喂他。有一张照片，他坐靠椅上，我举着调羹喂他，看上去他嗷嗷待哺……后来，他什么也不吃，过世了。

世上的所有的一双，都不能缺，比如眼睛、耳朵、手脚，比如鞋袜，比如儿女，比如筷子。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