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绘画史上,有一个主题的绘画作品不同于历代名家笔下的山水人物画作那样引得文人雅士追捧,却能历经宋元明清千年时光而流传于最广泛的乡里民间,那就是《搜山图》。《搜山图》描绘的是神兵神将搜索山海,捉妖除怪的精彩场景。传世《搜山图》有十数本,收藏在包括上海博物馆在内的世界各大博物馆及私人藏家处。与中国绘画史中阐述详尽的文人画非常不同,《搜山图》只能通过不同版本的图像资料探索。
昨天(3月1日),在上海博物馆与新民晚报联合打造的公益文化品牌——“上博讲坛”上,长期从事美术史论研究和书画主题策展工作的上博副研究员孙丹妍谈到,自己就是因为看到了上博馆藏中一件不为外界所知的《搜山图》后,产生了研究兴趣,“不同朝代的画家作品,受到当时的宗教典籍、民间传说、诗词歌赋等的影响,包含非常丰富的历史信息。”孙丹妍说。
美国克利夫兰博物馆所藏《道子墨宝图》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最早的《搜山图》的图像资料,为道教绘画的壁画粉本。此本为后来的“搜山”主题提供了基本的“三段”图式——督战的主神将、陆地擒妖、海上擒妖。陆上的妖怪有虎、猿、羊等,海上则主要是龙形水怪。后代《搜山图》都在模仿《道子墨宝》,尽管民间画工亦有高超的绘画技巧,可是在长期的流传中仍不免出现传摹的讹误。
比如,《道子墨宝》中主神将身后有一组侍从,其中一人双手抱着一条环状物,应为一条玉带,玉带自唐代以来就是显贵的象征。《道子墨宝》只简单描画了玉带的形状。只有波士顿美术馆与云南省博物馆所藏的《搜山图》中保留了这名侍从的形象,然而这两本中玉带都变成了盆状物,这显然是画工把弯曲的玉带理解成了盆边的形状。波士顿本的作者在其后加了一个底面,云南本的作者甚至细致地画出了盆底的花纹以为装饰。
孙丹妍提出,龙形水怪形象的转变也可以佐证后代画工在画面细节上的“误解”。诸本留存海上场景的《搜山图》,都把海中要降服的主要妖怪描绘为龙,于是产生一个问题,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祥瑞,为什么在《搜山图》里成为妖怪?细看《道子墨宝》,神将在海中降伏的其实不是龙。它形象更接近流行于唐宋时期雕塑与器物中的“摩羯纹”。摩羯的形象出于佛经,南北朝时从印度传入中国,又与中国“鱼化龙”的传说结合,在唐宋时期形成了一种以龙首、鱼身、双翼为主要特征的纹样。摩羯原是一种水中的怪兽,受佛法点化后成了神物和祥瑞。孙丹妍提出,《搜山图》表现的是降妖,则神兵擒拿的一定是妖怪,而非在中国文化中象征吉祥神圣的龙。因此,《道子墨宝》里在水中的龙形怪兽应是以摩羯为基础想象而成,在身体部分参用了龙的形象。“图像在流传的过程中其实不断地在被解读与修整。”孙丹妍说。
文/新民晚报记者 徐翌晟
编辑/乔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