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震

昨晚，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我一个遥远的表舅。

他的母亲是我外公的姐姐，要强，因为一年跳下冷水抢救国有财产，激出了一身的病痛，晚年关节风湿严重，只能弯着腰走路，手指弯曲，像是枯萎的枝桠。

我这位表姑姥姥和表姑姥爷，还有一个长子，不幸车祸去世了，我偶然听我妈妈说过，那位年长的表舅，多么英俊，多么帅气，多么潇洒，和我那早年敢开工厂的姥爷一样，都是体面气派的人物。

只是他们一样早逝，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想起的这个表舅，他的一生就湮没在早逝之人的光辉之下。

小时候每年都会去我表姑姥姥家里去吃饭，我记忆深刻的那年是，我表姐的父亲去世之后，他们拿了从暖气上还在保温的烤鸭，我以为会给年纪最小的我，没想到给了早早失怙的表姐。

我当时年纪小，不开心，表舅看了出来，便领着我去他的卧室打扑克，没多久我的表姐也参与了进来，他很有耐心，陪着两个小屁孩子，仍旧笑得开心。

这也是我对他最深刻的记忆画像，半躺着，穿着黑色的袜子，靠在枕头上，一双蹙黑的眉毛随着笑容摆动，皮肤白净。

我妈说过，我和表舅是像的，尤其是那双眉毛。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住校，开始考试，开始发梦，开始体验疾风骤雨。

没想到事情就这样急转直下，发生得毫无预兆，或者我太蠢钝，丝毫没感知到那些预兆。

大人们一致说，我的表舅精神不正常了。

我一直不知道他哪里不正常了，但这件事情似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大家纷传，他如何行迹疯迷，不伦不类。

这时我的表姑姥姥也日渐垂危，昔日高高在上的女霸王，萎缩成了枯树之后，又进一步地衰败瘦弱，最后像是一枚被凝缩了一生骄傲与仇怨的石子一劳永逸地死去了。

不久之后，我又听大人们说，我的表舅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为此，我的外婆评价称：要是他妈还活着，哪怕就是闭着眼喘气，也没人敢把他送那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