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赛“候鸟”飞来又飞去 村BA悄然改变——探访村BA赛场外的台前幕后
中国青年报 2023-08-14 14:38

2022年7月,一段台盘村乡村篮球赛的短视频在网上意外走红。赛场上,拼抢激烈;赛场边,是密密麻麻的观众。人们敲锣打鼓,还有人坐在树上、架起人字梯看比赛,热闹程度不亚于NBA赛场。贵州省台江县台盘村的乡村篮球赛,因此被网友们戏称为“村BA”。

走红一年来,台盘村承办了一场场乡村篮球比赛。当地政府扩建了看台,新增了1万多个座位,改造了2500多平方米的摊位。

围绕篮球场,村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CBD(中央商务区),面积虽然不大,但人气极旺。除了球迷,还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在这里开店、摆摊,赚取一桶金。每逢有篮球比赛的日子,人们像“候鸟”一样,从各地“飞”来这里,摆摊或看球。日前,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来到台盘村,探访村BA赛场外的台前幕后。

半个月赚到两三个月的收入

贵州省台江县全县的常住人口仅十几万人,翁你河从县城流过。 7月,白天烈日当空,一走上风雨桥,凉风拂面,长廊下坐满了乘凉的人。站在这里,能感觉到这个小县城的安静。到了夜晚,大人孩子们出来乘凉,嘈杂的人声也弥漫开来。

车辆一走到台盘村村口,气氛就逐渐热烈起来。“村BA篮球场”的指示招牌,把人引向这个村子的主街。

街道两旁,满眼是热闹的红色条幅,或玩谐音梗,或者秀情怀。村BA的故乡,逐渐露出真容。

这天中午12点多,村BA篮球场入口处就排起了长队。人们举起手机扫完二维码,又低头在手机上预约入场。

这时距离比赛还有两个小时,这意味着人们要在太阳下晒两个小时。一个小伙子解释道:“先进去占座啊,进晚了占不到好座位。”

村BA篮球场外,有一大片挤挤挨挨的摊位。摊位上的招牌有的是网红风,有的只是简易的A4纸,董希米和姐姐的摊位看起来有点特别。

米黄色的土布招牌上,手写着“村村米豆腐”几个娟秀的楷体字。布上穿了几个孔,用苗家服装上的彩色装饰带系在细竹竿上。

摊位上摆满了黄豆、折耳根、醋、酸汤等佐料,来吃饭的客人一拨儿接一拨儿。董希米和姐姐麻利地盛起一碗米豆腐,撒上各种调料,再撤掉上一拨儿客人的碗筷。

董希米和姐姐的家在另一个镇上,距离台盘村有一个小时车程。姐姐平时在家卖米豆腐,今年7月15日“六月六”篮球赛开赛后,姐姐在这里租了个摊位,继续卖米豆腐,生意忙碌不少。

当地政府规划了摊位,木质的摆台漆成棕色,古色古香。摊位上装了电源,还有个储物柜。董希米说,前几年摆摊还得自己扛着遮阳伞到处抢摊位,现在只需要拉着食材、再准备几个塑料凳子,方便了不少。

董希米从小习惯了在每年农历六月六看篮球赛。“六月六吃新节”是苗家的传统,每年这个时候,稻谷里的大米成形,村民摘下新谷穗,祭祀祖先,因此称为“吃新”。

董希米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打篮球,哥哥是村里有名的篮球队员。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个子一直很矮,打篮球后开始长个儿。今年的“六月六”篮球赛,她丈夫也参加了比赛。

前几年过“吃新节”时,董希米通宵营业。白天,大家跳芦笙舞。晚上凉快了,才开始打篮球,从天黑打到天亮。来小吃摊吃饭的人络绎不绝。

这次摆摊,董希米和姐姐特意做了几块别致的菜单牌,一面是苗语“蛋刚挖玖嘎丢”“榔喔嘟猛玖嘎丢”“发盖浇浇玖嘎丢”,翻过来是汉语,原来是各种各样的玉米粑,“糖蜂蜜玉米粑”“碎折耳根玉米粑”“黄瓜丝丝玉米粑”。牌子的一角还别着苗家银饰,风一吹,叮当作响。

姐姐早上在家蒸好玉米粑粑,上午10点多来摆摊。还有凉面、米豆腐,现做现卖。董希米说,篮球赛期间摆摊半个月,可以赚到平时两三个月的收入。不帮姐姐摆摊时,董希米就拍乡村生活短视频、做自媒体博主。

几米之外就是篮球场,台江县位于贵州南部,夏天白天气温30多摄氏度,赛场上依然挤满了观众。解说员用台江方言解说比赛,偶尔蹦出几句普通话。人们出了赛场,直奔小吃摊。

摆摊新手纷纷上阵

各种摊位上,最常见的是冰粉。台江天气炎热,吃完冰粉,既解渴又消暑。刘娜(化名)姐妹俩占据了路口的位置,不锈钢桶里是在家做好的冰粉,配上红糖水、切成小块的西瓜、彩色的橡皮糖。

刘娜是本村人,平时在家主要带孩子。村BA开赛后,她就想着来卖点啥。她按照平时给孩子做的简易版冰粉,做了一大桶,过来摆摊,不时有人光顾。

像刘娜这样的摆摊新手还有很多,沿着马路往上走,路两边不乏摆摊的年轻人。

摆摊新手很好辨认,这些年轻人一脸稚嫩,小推车上挂着网红风的露营帐篷灯、网红广告布。林欣(化名)和朋友摆了一个炸洋芋的摊位,有顾客来买,她慌忙从推车下拿出土豆条,小心地拨到刚开了火的油锅里,又笨拙地把土豆条捞到不锈钢盆里,拌上酱油醋、酸豆角、酸萝卜,在顾客的催促中,她掏出一个纸碗,小心地把炸土豆拨到碗里。

罗丹丹则娴熟得多。7月22日,NBA球星吉米·巴特勒来到台盘村参加活动,成为第一个到访村BA的NBA球星。这天也是罗丹丹第一天在这里摆摊。

她和好友自学了手打柠檬茶的做法,她们穿着鲜艳的侗族服装,戴着硕大的银饰,一手拿着量杯,像做化学实验一样严谨地按压柠檬汁,倒进大量杯,再夹几片鲜柠檬片,加水。

罗丹丹是小学老师,平时也喜欢摆摊,看起来毫不怯场,还大方地招呼路人。这是她第一次来摆摊,“以前都是本地人看比赛,他们喝不惯这种饮料,而且觉得太贵了。”10元一杯的柠檬茶,味道略带酸涩,在五六元一份的冰粉、凉面、炸洋芋等土生土长的冷饮或小吃面前,确实不够有竞争力。

今年来了很多外地游客,她觉得可以摆摊试试。罗丹丹还在摊位旁挂了几套民族服装,供游客租用。

来自台江县的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台江县接待游客117.83万人次,同比增长58.54%。全县的旅游综合收入13.19亿元,同比增长80.68%。

改变,在静悄悄发生

去年“六月六”第一场球赛时,梁大萍慕名来台盘村看过。那时球赛视频开始在网上流传,但还没火爆。梁大萍做了30多年餐饮,她心里盘算着,要是这个篮球赛火了,可以在这儿开一家餐馆,让大家品尝地道的凯里酸汤。

凯里酸汤在贵州很有名,无论是用糯米发酵成的白酸汤,还是用西红柿和辣椒发酵成的红酸汤,都可以作为火锅锅底,煮猪脚、烫蔬菜。

今年1月,梁大萍看到篮球场边有套房子在招租,租金一年4万多元。对于一个小村庄来说,不算便宜,但这里是村BA的发源地。

梁大萍租下来,简单做了个厨房,整修了地面、安装了灯,开始卖脆皮猪脚火锅。梁大萍在凯里市开了家酒店、还承办宴席,但她觉得,在村里开店,“做高大上的,跟村里的环境不契合”。

台盘村距离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州府凯里市20多公里,大约半小时车程。有篮球赛的日子,梁大萍派厨师、服务员过来,晚上关门后回到凯里。食材也从凯里运来。猪脚店开业半年,大约只营业了1个多月。梁大萍表示,这家新店已经可以收支平衡。她还在餐馆墙上为自家开在凯里市区的酒店打广告,“入住率比以前高了”。

在村BA掀起的经济大潮中,董希米、梁大萍是众多弄潮儿中的一员。

村BA“出圈”一年来,当地交出了亮眼的经济成绩单:2022年,台江县地区生产总值将近45亿元,同比增长9%,增速为贵州省第一;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将近1.2万元,同比增长7.5%,增速也是全省第一。2022年至今,台江县GDP已经连续6个季度排黔东南州第一。

作为村BA的故乡,台盘村这一年在悄然改变。

现在,当地人已习惯了面对镜头,摊主看到有人拍照,会大方地用贵州普通话表示欢迎:“发抖音啊!”

穿着民族服装、戴着银饰的姑娘,叮叮当当地走过。穿着吊带裙、露脐装的时髦年轻人,也扇着扇子、脖子上挂着电动小风扇走过。

台盘村到处都是米豆腐、凉粉、冰粉等传统小吃,而长沙臭豆腐、泰式茶饮、煎饼果子、内蒙古烤肉串等原本不属于这里的食物,也夹在中间,甚至还有了与时俱进的淄博烧烤。

做了30多年餐饮的梁大萍对这家脆皮猪脚店寄予厚望,她希望借村BA的人气,把凯里酸汤做成品牌。

梁大萍看到,这一年来,台盘村里发生了很大变化,“村民给带得富裕了,隔壁他们卖米豆腐、卖凉虾,生意都不错。”

她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

文/李雅娟

编辑/倪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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