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马科火山脚下,我们在狩猎营地的茅草屋里安营扎寨准备睡觉,胡安尼库(Juanicu)警告我,“要仰面朝上睡觉! 如果美洲豹来了,看到你可以回头看他,他就不会打扰你。如果你面朝地下睡觉,他会认为你是‘aicha’(猎物;字面义,基丘亚语[Quichua]“肉”的意思),那他就会发动攻击”。胡安尼库的意思是, 如果美洲豹认为你是一个能够回头看身后的存在者——一个像他自己一样的自我,一个“你”(you)——那么他就会不管你。但如果他反过来把你当成了猎物——一个“它”(it)——那么你就很可能会变成一坨死肉。
其他种类的存在者如何看待我们,这一点非常重要。其他种类的存在者如何看待我们,会使事情产生变化。如果美洲豹也——以对我们至关重要的方式——表征(represent)我们,那么人类学就不能只是局限在探索来自不同社会的人如何表征他们自身。与其他种类的存在者的这种遭遇,迫使我们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看、表征,或许还有认识、甚至思考,这些都并不完全是只属于人类的事务。
接受这种认识,又将如何改变我们对社会、文化以及我们所寓居世界的理解? 它将如何改变人类学的方法、范围、实践和利害关系(stakes)?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那个超越人类之上的世界,我们有时会发现使我们觉得更舒服的事情只属于我们自己, 这将如何改变我们对人类学之对象——“人”——的理解?
美洲豹表征世界,这并不意味着它们表征世界的方式,必须跟我们表征世界的方式一样。这一点也改变了我们对人类的理解。在这个超越人类之上的领域里,我们曾经认为自己非常了解、曾经看起来很熟悉的过程(例如表征),突然开始变得陌生。
为了不变成“肉”,我们必须回应美洲豹的凝视。但在这次相遇中,我们并没有保持不变。我们成了某种新事物,或许是一种新的“我们(we)”,以某种方式与捕食者一致,捕食者视我们为捕食者,万幸的是没有视我们为死肉。胡安尼库所在的森林位于厄瓜多尔亚马逊河上游地区,这里是一个说基丘亚语的鲁纳人的村庄,叫做阿维拉(从临时扎寨地出发,我们经过整整一天的漫长徒步才到达这个村庄,那天晚上我们小心翼翼地仰面睡觉),这片森林常常遭遇这样的情况。这座森林里充满了鲁纳美洲豹人(runa puma),会变形的人类美洲豹,或者我称之为美洲豹人(were-jaguars)。
编辑/韩世容